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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1)
 简单地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安晨吩咐助理:“有什么事情找张经理就可以了。”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张友东半推开门“我可以进来吗?”

 安晨笑了一笑,对助理说:“你先出去吧!”

 张友东走进来“去医院?”

 “对啊!”安晨收拾手包。

 张友东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中午了,我送你过去吧!”

 安晨笑着说:“不用了吧!我下午就不过来了,公司就由你坐镇了。”

 张友东看着她微笑“虽然我的身体卖给了公司,但总还是有午休的时间吧!”

 安晨脸上的笑容微滞,继续拒绝的话是否就会显得刻意?

 “那么麻烦你了。”她说。

 张友东将手掌轻轻放在她的肩膀上“怎么对我还这么客气?”

 安晨身体微僵,但下一秒她就放松下来,身边的这个人是谁?是名义上最能和她亲近的男人吧!

 “可瑞现在还好吗?”张友东一边开车一边问。

 “啊,医生说情况还算稳定,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接回家休养了。”

 “真是太好了。”张友东由心庆幸“对了,可瑞是你侄子?”

 这男人在对她旁敲侧击,安家只有安晨和安景乐姐弟俩,哪来的第三个儿子,这所谓的侄子是最引人怀疑的地方。

 安晨看向车外,漫不经心地解释:“可瑞是我爸妈几年前去旧金山的时候领养的孩子,当时考虑到我和景乐年纪已经不小了,再者是因为我爸的恶趣味,所以就收养做了孙子。”

 完美的解释,完美的表情。

 张友东几乎要被说服,他笑了笑“你有个这么大的侄子都没有和我提过,让我惊了一惊。”

 安晨将车窗拉下了些“谁没有个把亲戚?”

 张友东被问住了,是啊,他也没有将家里的妹妹和外甥拿来和她说不是吗?他主动握起安晨的手指“看来以后我们还得更加了解对方才行。”包括对方的家庭。

 安晨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无意再攀谈。

 张友东紧了紧握住安晨的手指,专注地开着车,还有一个最疑惑也是最难以启齿的问题,也许并不适合开口相问。

 为什么她的侄子会和那天出现的那个男人那样相似?

 “姑姑——”可瑞的声音虚弱可怜得让人雄。

 安晨坐到边握住他的小手,看着他小脑袋上被绑的白色绑带,嗓子里一阵喑哑:“姑姑在这里,可瑞哪里疼,告诉姑姑。”

 可瑞摇摇头,对她扯出一个笑容“可瑞不疼的,姑姑不要哭。”

 安晨心里狠狠地绞痛了一下,这孩子每次和她说话,每次看向她,都让她觉得疼痛得不能自已,她有些狼狈地别过头,帮可瑞掖了掖被子。

 张友东凑过头来“可瑞,我是张叔叔,是你姑姑的男朋友哦。”

 他明明有一张和善的面孔,可瑞眼中却闪过一丝恐慌,但他终于还是有礼貌的小孩子,轻轻叫了声:“张叔叔。”

 安晨皱了皱眉,抬起头来对张友东说:“友东,你还没吃午饭吧!”

 张友东笑着说:“不如打电话叫外卖送到医院来,我们一起吃?”

 安晨微笑“我还要照顾可瑞,你在这里,我总觉得忽视了你,倒觉得不大好了。”

 “和我你还计较这些?”张友东深情款款地看着她。

 安晨不敢与他对视,轻轻说:“要不你还是先回公司吧!”

 这表情落在张友东眼中,却惊觉这是安晨鲜少出来的女儿态,一时心情大好,他愿意顺从她“那我先回公司了。”

 安晨站起身来“我送你出去。”

 张友东凭着突起的一股冲动,在安晨脸颊上亲了一下“不用了,你照顾可瑞就好。”

 这突来的一吻让安晨错愣了半晌,直到张友东离开,房门被轻轻带上,安晨才如梦初醒。

 静静坐下,安晨拿起桌上的菜单“可瑞中午想吃什么?”

 “随便。”可瑞低垂着眼帘说。

 安晨轻轻念着菜单“没有你想要吃的吗?”

 可瑞摇头,忽然嘴一撇,躲进被子里。

 安晨吓了一跳“可瑞,你哪里不舒服,你告诉姑姑啊,你不要吓姑姑。”

 可瑞在被子里摇头,可惜被子外面的安晨看不到。

 安晨有些手足无措,这孩子在她面前一向是乖巧懂事,极少使小的,甚至有时候她觉得这孩子有些太早,说的话往往让她不能应对,可是现在他到底是怎么了?

 安晨坐在沿,怕伤了孩子,轻轻扯着被子,柔声轻哄:“可瑞,你有什么事和姑姑说啊!你不是最喜欢姑姑的吗?你这样姑姑心里好着急,好担心的。”

 见可瑞手上的劲道有渐松的趋势,安晨继续轻言哄着,终于将被子给拉了下来,可瑞在被子下面委屈地噘着嘴看着她。

 安晨又是雄又是心怜“可瑞,到底怎么了?和姑姑说。”

 可瑞嘴一撇“姑姑会和张叔叔结婚吗?”

 啊?

 安晨有些跟不上小孩子的思维。

 可瑞继续说:“姑姑和张叔叔结婚了以后,也会像婶婶一样有小孩子吗?有两个?”

 安晨有些错愣地看着可瑞,这孩子到底要说些什么?

 可瑞好像也明白,他的姑姑并没有听懂他的意思,更觉得委屈,偏过头不要去看姑姑,却碰到伤口处,疼得“哎哟”叫出声来。

 安晨被吓了一跳,赶紧将可瑞的上半身抱起来,按了首墙壁上的电铃,叫来医生,待医生确认说没什么大碍方才将几乎跳到嗓子眼的心给咽下去。

 “可瑞,你不要吓姑姑。”她有些虚地看着可瑞,眼中是悲哀和无力。

 这孩子,是她的命脉,是她一切罪与罚的源。

 她曾经想要将他扼杀,却也因为那个曾经有过的念头而羞愧至今。

 她该要怎么办才好?看到这个孩子她都会心痛,痛得不可抑制,痛得失去理智,可是如果这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

 她矛盾痛苦的心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撕裂开来。

 复一,年复一年,她怨怼着,她愤恨着,都是林墨的错,都是董文娟的错,都是妈妈的错,都是学校的错,都是社会的错…

 那时她也不过刚十六岁,她其实也还什么都不懂啊!

 为什么全世界都要来欺负她?

 可是怨着恨着,却只让自己更加痛苦,她最后终于找到了她一切罪恶的宿主。

 如果不是她年少青春的冲动,如果不是她年少青春的无知,如何能种下这样的恶果?

 怪只怪当时年少…

 是了,怪别人,不如怪自己,是她该受的罪,该承的罚。

 她于是得到了轻微的平静。

 可是再怎样兜兜转转,如何处心积虑堵住众人悠悠之口,他是她的孩子,他身上着她的骨血,是怎样掩藏抹杀都转变不了的事实。

 她该要怎么办才好?

 她该拿这个孩子怎样办才好?

 这个问题,从他出生以来,就一直是她挥之不去的梦魇,他小时候不懂事,还能瞒骗欺哄,可是他在渐渐长大,终有一天,他会发现他的姑姑是个多么不堪的人,他的母亲是个多么不堪的人,那时他会怎样看她?那时她又要怎样去面对?

 她生下了他,却不敢承认他,却将他寄养在别人的家里,以一个姑姑的身份看着他?

 如果那时没生下他就好了,如果没生下他就好了…

 安晨忽然双手掩面,仿佛又看到目的白色背景下,那只苍白纤细的手指泛着死气的青灰,握住摇篮里婴孩的颈项,那只手忽然腐烂破败,成了枯骨。

 是她,是她。

 她居然想杀死她的孩子,她居然曾经那样想了,并且差点就做了,如果不是妈妈及时喝止住她,如果她真的扼死了她的孩子…

 一只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拿下,她无助的看着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如仰望她心中的神祇“林墨,你说我该怎么办好?”

 男人脸上的表情寸寸裂,出痛苦怜悯的神色,他蹲下来看着她,紧紧握住她的手“小晨,不要怕。”

 小晨,不要怕。

 这句话如打开潘多拉盒子的钥匙,安晨恐惧地起来。

 她忽然用力推开他,来人被推倒在地,姿态狼狈。

 两人就那样对视着,仿佛最熟悉的陌生人。

 上一次,他温柔将她纳入怀中,轻轻哄骗:“小晨,不要怕。”

 从此,她再也不惧怕打雷闪电,因为他带给了她更深沉更恐怖的梦魇。

 暴风雨终究有停的时候,天空总有晴朗的时候,可是她却永远也回不到她十六岁的最初。

 “姑姑,你不要哭。”上的可瑞被这突来的变故吓得哭泣起来,大大的眼睛里盛了眼泪。

 哭?

 她已经很久不哭了,就像她已经有很久都不怕打雷闪电了。

 她现在已经刀不入,水火不侵了,还有什么能让她哭泣?

 安晨转过身来,对着可瑞弯微笑“可瑞,你看吧,是你先吓姑姑的哦!”

 可瑞果然被她善变的脸孔哄得一愣一愣的。

 安晨拿着纸巾细心地为可瑞擦着眼泪“你看你,哭得像个小花猫一样。”

 可瑞也伸出小手,碰触安晨的脸颊,为她擦着眼泪,哽咽着:“我再也不会不听姑姑的话了,姑姑不要哭。”

 这一句话,险些让安晨再次破功。

 她拿下可瑞的手指,用纸巾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泪渍,转身,见林墨还以滑稽的姿势坐在地上,脸上表情复杂。

 她居然有种报复的快,即使这些年来逃避着一切与他有关的人和事,即使一再地对自己说,她安晨不需要这男人的任何愧疚,可是天知道看到他受伤时候的模样,原来她也是会有快的。

 安晨有些抱歉地微笑“对不起,墨,刚刚可瑞和我闹情绪,我都有些急了,你没事吧!”

 林墨回过神来,自己从地上爬起来“我没事,我就来看看可瑞。”

 他们到底在念着怎样的对白?

 可是在看过她那样深沉的绝望之后,在看过她那样用力地粉饰太平之后,他还怎么忍心去拆穿她?怎么忍心再去对她咄咄相

 可瑞拉着安晨的手委屈地说着他闹情绪的因由:“姑姑,如果你和张叔叔结婚了,那你也会像婶婶一样有小孩子的,那时候你会不会就不要我了?”

 两个大人均是一愣,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是他的母亲,他是他的父亲。

 可是他们的孩子,却在这里惊恐不安着,却是个没人愿意承认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的小孩。

 “如果你姑姑不要你,林叔叔要你好不好?”

 安晨和可瑞又是一怔,可瑞不解地看着两个大人脸上奇怪的表情。

 安晨无视林墨说的这句话,温言对可瑞说:“傻可瑞,姑姑怎么会不要你呢?”

 可瑞眼中出欣喜的神色,瞬间又黯淡下去“其实婶婶对我也很好,可是…”

 安晨轻轻抚摸着可瑞的小脸,叹了口气“婶婶有了弟弟妹妹,那弟弟妹妹比可瑞小,婶婶当然要多照顾些,可瑞是哥哥,不会这么小气对不对?”

 可瑞低着头“嗯”了一声。

 安晨轻轻点了点可瑞的鼻尖“好了,可瑞以后有什么事情都要和姑姑说哦,不许一个人生闷气使小。”她拿起菜单“姑姑饿了,我们吃饭吧!”

 点了几道滋补的小菜,让酒店送到医院来,其间安晨一直希望林墨早点离开,她自认她虚伪逐客惮度已经够明显了,可是这男人的功力显然也不弱,给她无视得彻底。

 安晨无法,也只好无视掉他。

 拿起童话书给可瑞讲着故事,可瑞时不时笑出声,然后问一两个小问题,安晨和他玩得很是旁若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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