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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 学问如饮茶
 出了张家的大门,在里门外上了车,卢虽然脸色平静,眼神却有些复杂,原本的些许兴奋全消失了,反倒有些失落和黯然。刘修不明所以,想不出事情展到这一步,卢还有什么不足的地方,难道他指望因为张家的缘故,李定就拍着脯保证刺史大人会改变态度?

 刘修觉得卢虽然有点迂,可是还不至于迂到这个地步,所以他对卢的反应有些疑惑,难道是对这些豪族只顾享受,却没有责任感感到失望?这好象对他们期望也太高了,通常来说,利益占得越多的人越是没有责任感的,他们总是不停的在挖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生存的根基,直到拉着大家一起陪葬为止。

 刘修虽然有一肚子疑问,但卢不说,他也不好问,更何况还是在路上。

 嫱一起出门,脸上原本挂着一丝笑意,看样子心情也不错,看到卢的脸色之后,也有些错愕,下意识的把询问的目光投向刘修,随即又有些厌恶的把头扭了过去,目光扫过心愿得偿,眉飞舞,在刘修面前恭敬得像个摇着尾巴的小狗一样的张飞,她又不由自主的叹了口气,眼神随即也变得复杂起来。以前张飞只会在她面前表现出这种讨好的姿态,没想到现在改成讨好那个禽兽了,更让她郁闷的是,这次能有转机,偏偏还是那个禽兽促成的。

 这人人品这么差,怎么还有那么大的本事?嫱想了半天,忽然又自言自语的喃咕一声:“好什么好,连个算术题都算不出来,比阿楚可差远了。”心里忽然平静了许多。

 回到驿亭,刘修陪着卢下了车,张飞还舍不得走,刘修见卢心情不好,没好气的对张飞使了个眼色,张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知道现在不是讨教怎么画美人的时候,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带着家人和车马走了。

 嫱快步走了过来,冲着卢欠了欠身,试探的问道:“先生?”

 “姑娘,进屋再说吧。”卢强笑了一声,挥手示意道。嫱见了,更加忐忑,只得跟着卢进了客房,刘备手脚麻利的取来坐席,请卢嫱坐下,又煮上茶,这才和刘修一左一右的侍坐在卢身后。

 “姑娘请。”卢端起茶杯冲着嫱点点头,自己呷了一口,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姑娘,李治中已经允了,同意我们去上谷走一趟,除了你家还有张家之外,也许还可以带上几个刺史府的吏卒,安全问题倒可以不用担心。”

 嫱松了一口气,终于出了笑容。她只知道为了张飞能拜刘修为师学画,张屠夫被迫点了头,倒没想到李定也松了口。

 “这是好事啊,总算迈出第一步了。”

 “是啊。”卢眉头挑了挑:“我要去上谷,家父没人照顾,我想明天把阿母和弟弟先送到桃谷去陪他,来回可能需要两三天时间,姑娘可有什么打算?”

 嫱略作思索:“我也陪先生走一趟吧,正好也要回去和家父商量一下。”

 卢也不反对,转过头对刘修说道:“德然,玄德,既然姑娘要同行,你们就不用跟着我了。马上我给你们授一篇文字,你们好好揣摩,有什么问题等我回来再解答。另外,德然你留心一下,看能不能通过张家和其他几家接触一下,探探他们的心意,争取能多说服几家。”

 “喏。”刘修躬身答应,眼神平静无波。

 嫱暗自叹了一口气,言又止。

 嫱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卢取出一卷竹简,抓紧时间给刘修和刘备授课,这是《古文尚书》的第一篇《尧典》,他先让刘修和刘备各自读一遍,看其中有没有不认识的字或者不明白的典故,然后开始讲解,在刘修他们提出疑问的地方重点讲述。他讲得并不快,而且也不烦琐,只是通了字词,讲了个大致语义之后,便结束了第一次授课。

 “还有什么问题吗?”卢看着刘修二人,含笑问道。一开始授课,他深藏在眼中的忧虑便不见了,整个人散出一种温润如玉的自信。

 “那个…先生不讲讲这些究竟有什么微言大义吗?”刘备有些不解的摸摸头。

 “德然,你呢?”

 刘修眨了眨眼睛,慢慢的说道:“先生…是想让我们先自悟吗?”

 “呵呵,德然,你的悟性果然高。”卢轻声笑了起来,赞了一声,将手中的竹简卷好,到刘修手里,转过头看着刘备:“玄德,我给你布置一个课业,在这两天里,将这一篇《尧典》抄写十遍,然后背,也许…到时候你自己便能悟出一些微言大义来。”他顿了一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又接着说道:“做学问,就和饮茶一样,是冷的还是热的,香或不香,只有你自己知道,其他人都是不清楚的,你要想知道其中的微言大义,你就要自己去悟。”

 刘备脸一红,低下了头。

 “那是不是说先生就不用教了呢?也不是。先生的作用,便是在你悟道的时候给你指一条正确的路,防止你走到歧途上去。”卢收起了笑容,郑重的对刘修二人说道:“你们也知道,家父研习的是古文经,古文经与今文经最大的区别就是不妄自引申,曲解经义,更不喜牵扯谶纬之类鬼怪难明之事。六经皆史,明史而知古今事,以史为鉴。明白了吗?”

 刘备抢先答道:“多谢先生教诲,我明白了。”

 刘修沉默不语,卢看着他,嘴角微微挑起:“德然?”

 “我…不是很明白。”刘修有些迟疑的说道:“我要…再想想。”

 “呵呵呵…”卢满意的点了点头:“德然持重,玄德机,两个人都是不错的好苗子,好好用功吧,学问学问,有学有问,两天后等我回来,看看你们学得如何,又能问些什么。”

 “喏。”刘修二人齐声应诺。

 授课完毕,心情大好的刘备立刻出去打水,刘修为卢整理被褥,卢静静的坐在那里,凝视着摇曳的烛火一动不动,待刘修收拾完了,准备出去的时候,他忽然轻声说道:“德然。”

 刘修愣了一下,连忙施礼:“先生?”

 卢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道:“行不由径,与事急从权,该怎么解?”

 刘修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皱起了眉头,沉思了好半天,才欠欠身说道:“唯视义之所在。”

 卢凝视着他,刘修镇定的着他的目光一动不动,眼神连躲闪一下的意图都没有,过了好久,直到刘备端着水盆进来了,诧异的站在一旁,卢才轻轻的点点头:“你不用再叫我先生了,同在家父门下学习,我不过先入门一步,只是你的师兄。”

 刘修听了,膝行两步,挪到席外,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师兄。”

 卢背直,安然的受了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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