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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黄湘琪那双惊讶万分的眼神,就这么直直地盯着璩佑贞。

 “你确定他不是随便唬你的?”

 回神,推着购物车,两个人并肩走在超市里的罐头区。

 “我怎么确定?总不能叫我去店里‘消费’吧?”璩佑贞白了她一眼“现在我也只能相信他说的是事实了。”

 “这太劲爆了…”黄湘琪摇着头,似笑非笑的。“你才教了两年书,就让你遇到当‘牛郎’的家长…”

 “一开始我说要去他上班的地方找他谈学生的事时,他还说什么他的钟点费很贵,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工作竟然是那种…”

 听她诉说着,黄湘琪忍不住大笑了几声。

 “有那么好笑吗?”

 “不…不能说是好笑,”她急急解释“应该说是太扯了,扯到像是电视里才会有的情节。”

 “我本来也是这么认为,可后来想想。牛郎也是人,牛郎也有父母,牛郎也会有兄弟姐妹,我只是刚好教到牛郎的弟弟而已。”

 “我应该说你太单纯吗?”

 黄湘琪耸耸肩,随手拿来一瓶罐头,正要看它上面的字,却被走道另一端的事物吸引去了目光。

 “你看那个男人。”她用手肘顶了一下璩佑贞的臂“怎么样?”

 随着她的目光望去,一个穿着黑色短大衣的男人,顶多三十来岁吧,

 手上拿着一张字条,看看架上的瓶瓶罐罐,又低头看看手上的字条。

 “什么怎么样?”璩佑贞不知道黄湘琪的意思。

 “啧,当然是问你觉得帅不帅啊!”她忍不住埋怨了一句。

 “帅、帅什么啊,你是有男朋友的人吧?”璩佑贞惊呼出来,但随即下声音,深怕引来“当事人”的注意。

 “这有什么关系?就算是有三个儿子的欧巴桑,也有崇拜偶像的权利吧!”

 黄湘琪对那位性格男的兴趣顿时大减。

 收回目光,往生鲜食品区走去。

 “我前阵子看了一部电影。”边走,黄湘琪边说道。

 “嗯哼。”璩佑贞等着下文。

 “里头有个女人提到,当你在超市发现一个男人在买快餐调理产品,那么他一定是单身。”

 璩佑贞侧头想了一会儿,来不及发表感想,黄湘琪又接着说;

 “相反的,如果你看到了一个男人,他手上拿着纸条,然后照着上面列的细目在买东西,那么他一定是有家室。”

 “所以你刚才上的偶像,应该是个有家室的人。”璩佑贞马上下了一个结论。

 “想想也有道理,哪个单身的男人会拿张采购单在超市里晃来晃去的。”黄湘琪转头,看了旁边的女人一眼。

 璩佑贞很认真地在思考有没有这样的人!单身,拿着纸条,在超市里…

 不过,很可惜,她记忆里残留下来的男数量本来就少得可怜,更别说是能够分析他们的购物行为模式了。

 但至少她可以确定,她爸爸的确是那种会拿着采购单上超市的已婚男

 “如果我刚才说的理论成立的话,”

 忽然,黄湘琪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那么前方六十公尺处的那个男人…老实说,让我有点不想承认这个理论的正确。”

 什么六十公尺处的男人?

 抬起头,璩佑贞顺着黄湘琪的目光探看了过去…

 泛着淡褐色泽的发丝,高瘦但不单薄的身材,一副简单休闲的打扮。提着购物篮,手上拿着字条,低头打量着冷藏柜里的品。

 如果以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来重新面对他一次,璩佑贞一定会说,这个男人是全超市里最令人垂涎的…

 “你觉得他有家室吗?那副德行可能吗?”黄湘琪在征求璩佑贞的意见。

 两个女人并肩站着,盯着冷藏柜前的男人评估着。

 “…我不知道那算不算是家室。”

 她想起了承学,想起了思雪,想起了医院里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女人…

 “咦?什么意思?”黄湘琪无法理解她无厘头的回答。

 “因为他,”璩佑贞转过头,将目光收了回来。“就是我刚才说的…身兼‘牛郎’的家长。”

 “哈!”黄湘琪冷不防大笑出来。“你开玩笑吧?”

 “嘘…”她手指比在上,深怕黄湘琪的嗓子会惹来关谊彦的注意。“小声点,我可不想在超市里还得跟他对决。”

 “真的假的?”她显然不怎么相信她的话。“他真的是你说的那个…没礼貌、自大狂的牛郎家长?”

 “是啦!你干脆用广播的好了。”璩佑贞转身就想逃离那区。

 黄湘琪多看了对方两眼,才转身跟上她的脚步。

 “如果是他的话,我愿意付他钟点费。”

 “你发什么神经!”

 “我只是说出我的肺腑之言。”黄湘琪耸耸肩,再一次回头望。

 这次,那个男人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还好你不是当老师的料,不然会误人子弟。”璩佑贞叹了一口气。

 “喂,他在看我们这里了,我可以跟他挥手吗?”

 “可以啊,别说你认识我就好。”

 璩佑贞白了她一眼,迅速转身闪进清洁用品区。

 而在排队结账的时候,璩佑贞依然忙着左顾右盼,深怕被关谊彦给发现了。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着他,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好吧,也许是不想让挚友看到自己惨败在一个“家长”脚下。

 忽然,黄湘琪的背包里响起小声的卡农音乐。

 “喂?”

 她连看也没看一眼,直接就按下通话键。

 璩佑贞依然忙着留意那个想忘也忘不掉的可怕身影。

 “咦?现在?”黄湘琪高声问着电话那头的人。

 她的样子拉回了璩佑贞的注意力。

 “…好吧,我想应该可以。”

 见黄湘琪嘟着嘴,扬扬眉,璩佑贞心里有了底。

 看她挂断电话,将手机收了起来,正启口要说什么,璩佑贞就打断了她:

 “我知道,大爷召见是吧?”

 “真不愧是好姐妹。”黄湘琪一笑,伸手捏了捏璩佑贞的脸颊。

 “你这个见忘友的混蛋。”

 “别这么说嘛,他明天要去上海一趟,要我今晚陪陪他。”

 “算了算了,反正单身就是活该。”璩佑贞故作不悦的表情。“那你租的DVD怎么办?不看了?”

 “明天再去你家一趟。”

 “…我明天和别人有约。”

 “咦?跟谁?男的吗?”黄湘琪一惊,没想到她终于也想跟男人约会了。

 “和一个男老师去看教育展。”

 “啧!真无趣。”她雀跃的表情马上垮了下来。“谁没事会跟男人去看教育展!”

 “再怎么样我也是个老师吧。怎么,老师不能对教育有兴趣吗?”

 忙着和黄湘琪斗嘴,璩佑贞完全忘了原本想要痹篇的眼神。

 必谊彦绕到蔬果区的时候,瞥见了璩佑贞在结账人群中的身影。

 见她忙着和另一个女人谈话,好像没注意到自己的样子。

 她住这附近?

 一个疑问浮上脑海。

 不过,没一下子,他甩甩头,决定不去想那没意义的事。接着转身,往酱料那一区走了过去。

 *********

 在超市门口和黄湘琪挥手道再见后,璩佑贞提着一只装东西的塑胶袋,慢步往回家的路上走。

 本来她们两个女人决定做一些家常小菜,然后租个DVD,窝在二十坪大的空间里,度过一个无趣的周六夜晚。

 但,现在有男朋友的那一位先退场了,只留下一个单身的。

 无趣的周六之夜将会变得更无趣。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前进,不想起刚才在超市遇上关谊彦的情形,及黄湘琪说的那些话。

 或许身兼父母职的他,也算是一个有家室的人…

 “还给我。”

 忽然,小女孩的叫声,从后方传来。

 那声音,璩佑贞不会认错。

 “思雪?”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寻找声音的来处。

 她很快就找到了张思雪的身影!是在一个设在马路旁的小鲍园里。

 璩佑贞看见三个男孩子,像是夺走了思雪的什么东西,拿在手中高高地悬在半空中,让思雪像是一只吃不到饵的鱼,不断地追着他们,吃力地又跑又跳,只想拿回男孩手中的东西。

 “还给我!”

 “来拿啊,拿得到就还给你。”

 真是死小孩到处都有。

 璩佑贞了一口气,举步向前走去。

 “喂!几个男生欺负一个女生,要不要脸啊!”她加大声量,怒斥了一声。

 三个男孩子一怔,像是做什么坏事被逮到,连忙将手上的“战利品”往远处一扔,拔腿就胞,连头也不敢回。

 张思雪怔在原地,看着东西被扔去的方向。

 “思雪?”璩佑贞走到她身旁。“有没有受伤?”

 小女孩这才抬起头,凝视着璩佑贞一会儿之后,摇头。

 “天快黑了,阿姨送你回去好不好?”

 她垂首考虑了一下子之后,才再一次抬头,然后带着淡淡的浅笑,说了一声“好”

 走到家门前,璩佑贞才知道,刚才那个小男生扔到远处的东西,就是张思雪挂在颈上的那把钥匙。

 杵在门前,璩佑贞想起刚才在超市的关谊彦。

 “不然,我们在这里坐一下好了。”她放下手上的超市购物袋,然后迳自在阶梯上坐了下来。“哥哥去买东西,应该很快就会回来了,阿姨陪你在这里等吧。”

 张思雪依然是点点头,沉默不多话。

 看着和自己并肩而坐的小女孩,璩佑贞不猜想她现在正在想些什么。

 是不是想着她为什么没有爸爸?为什么妈妈不在身边?为什么同学老爱笑她?为什么同学喜欢欺负她?

 张思雪一路上都没有哭。

 她只是垂着头,好像在反省什么,好像被欺负都是自己的错似的…

 想着这里,璩佑贞不伸出手,抚着她的头,然后将她的头轻轻拥向自己的腿上。

 “睡一下吧,你哥哥应该一下子就会回来了。”

 张思雪没有拒绝,她静静地倚躺在璩佑贞的腿上。

 “…比哥哥的舒服。”她忽然发表了感想。

 这让璩佑贞笑了一声。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

 偶尔,璩佑贞会伸手用指头梳着张思雪的发梢。

 *********

 必谊彦一踏上五楼,就看见一大一小两个女的,坐在门前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

 他着实楞了一下。

 璩佑贞抬头,一见是关谊彦回来了,出一丝生硬的微笑。

 躺在腿上的张思雪依然睡得很香很沉,完全没有被关谊彦上楼的脚步声给惊醒。

 “你回来啦。”

 璩佑贞在口说出这句话时,即发觉自己又说错话了。以她的身分,说这句话有点诡异。

 “你…”关谊彦瞥见她脚边那只超市购物袋…和他手上的相同。

 “我刚才在路上,看见有几个男生在欺负思雪,就…”

 “那干嘛蹲在门口?”关谊彦伸手掏出钥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在外面跟什么人偷生小孩,现在找上门来认爸爸了。”

 “不是…”听他无意中把自己比喻成“外面的女人”璩佑贞忽然有些尴尬。“是因为那几个男生把思雪的钥匙丢了,所以我们才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又来了。”打开了大门,关谊彦嗤笑一声。“我看我干脆找一天来教思雪怎么打架好了。”

 “怎么可以…”璩佑贞吃了一惊。

 “我只是开玩笑的,你一定要这么认真听吗?”他把自己手上的购物袋,及璩佑贞脚边的购物袋,一起提进屋里去。

 璩佑贞有点愕然。

 “你还没吃饭吧?”

 *********

 忽然,关谊彦又走了出来,倚在门缘,低头看着被思雪“睡”到动弹不得的璩佑贞。

 “还没。”她怔怔的。

 “那进来吧。”

 说完,关谊彦抱起把腿当枕头睡的小女孩,然后转身走进屋里。

 璩佑贞三秒过后才醒神,赶紧拿起自己的手提包,尾随在他身后。

 看着关谊彦把思雪抱进卧房里,又看着他走到客厅来,璩佑贞始终站在那儿,动也没动。

 “难道要我指定你坐哪一张椅子?”说完,他拿起自己那袋装食物的袋子,走向厨房。

 “我、我真的可以留下来?”他留她下来吃饭?见鬼了!她极度怀疑他会下葯毒死她。

 “你要走也行啊。”他背对着她,将袋子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可是,你不是要上班?”

 “我不能休假吗?”他苦笑一声。这女人脑袋都装什么?

 璩佑贞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走向前。

 “我也来帮一点忙好了。”

 “你坐着就好,我不习惯别人帮忙。”

 他断然拒绝。

 璩佑贞感到一阵挫败!她看起来像是会帮倒忙的人吗?

 “你怎么确定我今天会回来开门?”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

 “啊?”璩佑贞没反应过来。

 “万一我去上班,你可能会在门口坐到半夜也不一定。”

 “那是…”原来他是在说这件事。

 她是因为在超市看到他在买生鲜食品,才想到他会马上回家。不过,这么说的话,不就代表她看到他却没上前打招呼?

 这样似乎不太好…“其实我不确定啊,”她生硬地笑了一笑“我只是想,就算你没回来,承学总该会回来吧。”

 “是吗?”关谊彦微笑“看样子我把你想得太聪明了。”

 “咦?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是在超市看到我,才认定我只是去买个东西,马上就会回来。”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不过,显然你不是逻辑好,是运气好而已。”

 璩佑贞僵住,一阵尴尬涌上来。

 “真不明白,”他转过头去。“你自己说话都这么不干不脆了,怎么指望学生会对你说什么实话。”

 他的话像一支利箭直穿她的心脏。

 被一个比自己小的大学生数落,心里还真不是滋味。

 “好吧,我的确是因为在超市看到你,才猜想你会马上回来。”她下意识瞠,虽然不知道的作用是什么。

 “喔。”

 必谊彦只是随便应了一声,低头将青菜泡到清水里。

 喔?璩佑贞微微皱眉。

 就只有“喔”这样的反应?他她说出实话,然后她也说了,却只有淡淡一声“喔”?

 这个男人…

 她吁了一口气,转身,在餐桌前乖乖坐下。跟他乡说话只会制造更多气死自己的机会!

 真不知道个性这么差的人怎么当牛郎?牛郎应该是服务业吧?电视上的牛郎不是都很擅长甜言语,对女人也都温柔万分吗?可这个人左看右看都不像是那一块料。

 “你说话那么毒,又那么凶,怎么有人敢叫你去当牛郎?”说她不甘心也好,她就是想找机会损他。

 “你那么迟钝,又那么笨,怎么有人敢叫你去当老师?”他笑了一声,继续切着菜。

 “你…”脸一红,璩佑贞差点没脑溢血中风。“你看吧,说话这么毒辣,又不懂得体贴女人,这样子谁敢去消费?花钱只会气死自己!”

 “你又没付钱,我干嘛要装温柔。”

 听他脸不红气不地说出这些话,璩佑贞有一种想拿高跟鞋丢他的冲动。

 “你就别让我知道你在哪里上班,否则我一定要花钱去把你踩在脚下…”才一说完,璩佑贞就惊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忽然,关谊彦停下了动作。

 这让璩佑贞心惊了一下。

 他转身,从口袋里的皮夹拿出一张名片,递到璩佑贞面前。

 “我在这里上班,随时。”

 璩佑贞瞠目结舌,傻傻地看着他。

 “不过,别说我没提醒你,第一,我很贵;第二,我有权利可以拒绝接待你。”

 他的一字一句,加上他的眼神,都让璩佑贞持续处在惊愕的状态,醒不过来。

 “连这种话你也当真?”

 必谊彦突然又收回那张名片,转身继续拿刀切菜。

 璩佑贞回神,自觉又被他摆了一道,又气又恼,也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说出那么轻浮的话。

 她顿时很想夺门而出,逃离这个空气稀薄的空间。

 “你叫什么名字?”

 在她懊海不已的时候,关谊彦忽然背对着她问了一句。

 “名字?”璩佑贞反问。

 “对,名字,身分证上的姓名栏。”关谊彦翻了个白眼,他开始怀疑她是鹦鹉转世,要不怎么什么话都要重复一次。

 “…承学的周记和成绩单上,都会有我的签名。”她的名字出现的次这么频繁,而他这个“家长”竟然连看都没看一眼!

 “你…”关谊彦体内那股想吼人的冲动又涌了上来。“你就不能直截了当的跟我说你的名字吗?”

 他回头,眼神里带着想笑、想哭、想扁人的望。

 “难道你要我等承学回来,然后问他‘你们班那个烦人的导师叫什么名字’吗?”

 “…烦人这两个字是不是可以拿掉?”她问。

 “可以。”他转身,当作自己没问过。“反正就算拿掉也不会改变任何事实。”

 虽然是在损自己,璩佑贞却没来由地笑了一声。

 “璩佑贞。”她报上自己的名。

 必谊彦听见了,但是没有回应。

 他只是低头,集中精神切着不同种类的蔬菜。因为他怕再跟这个女人多说两句话,手上的菜刀不是飞出去,就是切到自己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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