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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清河漕帮的连震云(三)
  齐粟娘屏住呼吸,忍着刮骨的河风,终是被放到了底,此时已年近腊月,河水早寒。齐粟娘方一沾水,便倒一口凉气,咬牙用力扯了三下绳索,示意她已安然到底,忽听得闸轮那边突地转来了惊慌的声音“粟娘!是粟娘么!”

 齐粟娘听得陈演的声音,眼中几落泪。待要大声呼叫陈演之名,却又不让他担心,生生忍住。她用火把照了照,认清了方向,便将火把弃入水中,拼尽全力向闸轮游去。

 风急大,四面一片黑暗,齐粟娘呛了几口水,冻得牙齿打战,手脚几无知觉,神智有些模糊,早已分不清方向,唯听得“粟娘,小心!”的声音时时传来。她提着一口气,向声音来处拚命游去,好不容易到了闸轮边上,再也无力爬上闸轮,幸得轮上众人早有准备,几个水手齐齐伸手将她从水中拖起,方未被湍冲走。

 齐粟娘方一上闸轮,便听得顶上闸门吱吱向下滑动,闸轮顿时下淹了一寸,颤抖急叫道:“我身上还捆着五条绳,大伙儿赶紧攀上去。”

 那些水手见得县台夫人一身薄衣透,那里还敢去解她身上的绳,只有两人取了她手上绳,下了闸轮,方止住了闸轮下陷之势。

 齐粟娘被送到陈演身边,被他一把抱入怀中。陈演哑声道:“你怎的来了?我方才唤你,你怎的不应我,我——”齐粟娘在黑暗中见得陈演半躺在轮上,两条腿上皆是隐隐一片鲜红血迹,忍着心疼,颤声道:“陈大哥,你先把我身上的绳子解了。”

 陈演听得她声音发抖,只道她是寒冷,顾不得腿上痛疼,连忙解了绳子递给众人,抬手去扯衣上披着的巡检官袍,齐粟娘一把按住,柔声道:“陈大哥,你受了伤,可不能受寒,我一点也不冷,我只是——只是担心你。”

 陈演只觉齐粟娘全身透,按住他的小手如冰块一样冷,哪里会信这些,却知晓她必不肯,便解开衣襟,将她紧紧裹在怀中,喃喃道:“粟娘…”

 齐粟娘伏在陈演怀中,静静听着陈演中跳动之声,将一身的疲惫寒冷都抛了开去,生死荣辱亦忘却于脑后,久久无言。

 只是形势凶险,哪由得她这般安宁,众人都攀上了绳,却无法从狭窄的涵涌中升上去,下水的个个冻得不轻,轮上受伤的陈演和两个水手亦是难熬。

 好在人人都是漕河边长大,个个水性不弱,水手们本就是吃这碗饭,待得陈演等人也下了水,闸口全闭,闸轮没入水中,另一座闸门急急开启,送入几条小船,将众人接起,急急向岸上划去。

 待得众人得救上船,齐粟娘已是全身滚烫,发着高烧,晕了过去,陈演腿上的伤处仍在渗血,早已面色惨白,只是紧紧抱着齐粟娘,勉强维持神智。

 眼见得小船近岸,王捕头等人纷纷冲下浅滩,涉水奔到船边。陈演再也支持不住,失了神智,只紧紧抱着齐粟娘不放。王捕头等人将陈演、齐粟娘分别抬到木板上,用力将陈演的手分开,他猛又醒转,勉力叫道:“粟娘---粟娘----”声音干哑微弱,惶急异常。

 王捕头连忙道:“大人,夫人无事,相和许老太太正照顾她呢。”陈演脑中浑浑噩噩,只听到半句,继继续续道:“别让她一个人在后院里…把她放在我身边…”

 王捕头看着陈演又晕了过去,急急催着衙役抬着陈演、齐粟娘、钱巡检向草堂而去。另一头,十几个受伤的水手,也被漕帮帮众抬着跟在其后。

 草堂上早生着八大铜盆炭火,热气扑面,清河县两个大药堂的五位坐堂大夫早被唤了过来,备好各种药物。两个专看县台,一个专看县台夫人,一个专看钱巡检,余下一人带着学徒,给水手们治伤。

 王捕头见着齐粟娘被送进了内室,为难道:“大人说不让夫人离开他…”

 云典史瞪了他一眼“大人病糊涂了,你也糊涂了么?夫人是女子,让她在这堂上躺着成何体统?”顿了顿“拙荆和许老太太在里头侍候着,不会有事的。”

 齐粟娘不过是受寒发烧,灌了几贴苦药下去,病情便也稳了下来。她睡了二天****,便醒了过来,见着眼前大红莲枝帐,方知她正躺在家中的江宁拨步大上。云夫人相氏坐在头,她身后五步,朱红云锦帐幔隔开了内外,齐粟娘勉强道:“相…相姐姐,陈大人他怎么样了?”

 相见她醒来,面上大喜,正要回答,一位花白头发,精神矍烁的五旬老妇揭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额发齐眉的娇俏小丫头,手中捧了个漆案,上头一盅冒着白气的药汤。

 相连忙站起,请老妇坐下,齐粟娘认得曾来拜望过的八品诰命许老夫人,盐场许知事之母。相氏对齐粟娘道:“夫人,这几一直是老太太在照料夫人。”

 齐粟娘想要起身,却连一手指都动不了,只得微微点头表示谢意,又看向相,想知道陈演究竟如何。许老太太微微一笑,一边取了药汤喂她,一边道:“陈大人两条腿虽受了伤,但还算好,在左厢书房里养着呢。方才还把老身召过去,只问夫人有没有醒来。”说罢,转头吩咐道:“莲香,去和王捕头说一声,夫人已经醒来了。”

 齐粟娘听着陈演就在对面书房,心里微微一松,挣扎想去探看陈演,却全身发软,许老太太和相氏到底是客,不方便支使,只得慢慢喝着药汤。

 她方喝了半碗,就听得外头一阵响动,王捕头在门外说道:“许老夫人,相,陈大人就要过来,还请回避。”说话间,便听得脚步声响,帷帐一开,四个衙役用一顶显轿抬着陈演走了进来。相氏急急举袖遮面避到了后,许老太太镇定站了起来。

 齐粟娘看着陈演****上夹着木板,包着厚厚的绷带,知晓他受伤不轻,眼泪顿时就了下来。

 显轿原就是两杠子架着一个太师椅,四个衙役不敢抬头,将显轿停在边后,退了出去。陈演靠坐椅上,面色仍是苍白,见得齐粟娘在喝药先是一喜,再见得她流泪,顿时慌道:“粟娘,你怎么了?可是身子不好?来人——”

 窗外王捕头应声道:“大人,小人在。”

 齐粟娘见得陈演要使人叫大夫,一边哽咽一边道:“陈大哥,我好好的呢,你别叫人。”

 陈演尤是不信,许老太太笑道:“大人,夫人是心疼大人受伤方才哭泣呢。”说罢,牵着相氏走到了外间。

 陈演尴尬一笑,见得众人被隔挡在帐幔之外,勉强离了椅背,向前倾身,想伸手去握齐粟娘放在边的手,****却借不上力,差了一点点,正急得额头冒汗,齐粟娘不知哪来的力气,勉力抬手,用手指勾住陈演的指尖,一点一点把手放入陈演的手掌之中。

 两人持手相看,半晌无语,眼中俱带意,齐粟娘的眼泪又了下来,陈演慌忙哄道:“粟娘,你别担心,我的伤不重,大夫说过了半月就能行走的。”

 齐粟娘的眼泪却是止也止不住,呜咽道:“你…你…那时你就不想想我?”

 陈演紧紧抓着齐粟娘的手“对不住,粟娘,我下回一定小心些,再不让你担心了。”哑声道:“只是,你以后可也别那样让我担心了,我看着半天上吊下一个人,被风刮得马上便要掉下来似的,身形竟然像你,叫你却又不应,我…”

 齐粟娘一边哭一边啐道:“你不下去,我会下去么?”

 陈演再不敢多说,连着发了几个誓,咬定以后只远远看着,决不亲去坝上,齐粟娘方才破涕为笑,慢慢收了眼泪。

 陈演见得齐粟娘无事,心中欢喜,精神头好了许多,面上隐隐带出些血。他握着齐粟娘的手,悄悄儿说些体已话儿,又被齐粟娘啐了几口。

 两人都有些体虚气弱,说到天色将晚,各自闭目养神,两只手却仍舍不得放开。许老太太、相氏领着莲香走了进来,相氏见得如此,脸上飞红,连忙又退了出去,许老太太面带愕然,半晌方是一笑,上前道:“陈大人,夫人,两位都要进食了。”

 陈演猛然惊醒,看着许老太太尴尬一笑,转头看看同时醒来的齐粟娘,待要松手,却查觉齐粟娘依依不舍。他心中柔情万千,哄着道:“放心,我就在这儿吃,我们俩一块儿吃饭。”

 齐粟娘脸上带笑,慢慢儿松了手,许老太太便让莲香将两人的药粥端了进来。陈演见得齐粟娘的药粥,便要接过,莲香一惊,许老太太笑道:“大人,还是让老身的丫头来罢,大人把自个儿先照顾好了,夫人自然就好了。”

 老太太这番话让陈演和齐粟娘皆是面上泛红,一个老老实实吃了许老太太的手中的药粥,一个安安分分喝了莲香手中的药粥。待得两人用完,老太太沉道:“陈大人,按理这事儿不该老身说,只是老身看着实在不成体统,方才说上一句,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大人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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