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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到底所有人都上哪儿去了?一整天不见踪迹!”

 沃求湛气急败坏叫喊,挣扎着要从上起来。

 “神君大人,您别动啊!万一扯裂开伤口就不好了。”小雨放下手中的葯泥,上前扶住沃求湛。

 “不是告诉过你,别『神君、神君』的一直叫吗?”沃求湛借力使力地坐起身,心情已经恶劣到极点。“我叫沃求湛,有名有姓,随你高兴怎么叫就怎么叫,就是别再叫我神君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要听到她喊他神君,就一肚子火。

 “可是…小雨只是个下人,直呼您的名讳似乎…”

 “我说行就行!”他不耐道,讨厌看到她卑躬屈膝的模样,反正他也不是出身什么富贵人家,本就不习惯他人的伺候奉承。

 “那…以后没有人的时侯,小雨就喊您『湛哥哥』,可以吗?”小雨低下头妥协道。沃求湛凶起来的模样煞是吓人,不是她可以招惹的。

 这还差不多!沃求湛满意地忖道,接着,他又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

 “对了,你到底有没有托人帮忙找阿姐?为什么天都黑了还没有消息?”沃求湛皱眉道。

 “对不起!小雨因为不敢惊动屋公公,所以只敢请比较亲的几个姐姐帮忙找,所以…所以…”说着,小雨因为过于内疚而忍不住发抖掉泪。

 毕竟沃灵是在她的看顾下不见的,说什么她都逃不了责任。

 “哭什么,我又不是在责怪你。”沃求湛没好气道,被她的眼泪惹得有些不知所措。“算了!你别在这儿看管我了,也出去帮忙找找吧!”

 闻言,小雨抹着眼泪,指向桌上沃灵留下的纸条,噎噎道:“可是…灵姐姐不是说,要我留下来照顾你吗?”

 “她说归说,现在她不知所踪,你去找一下我也比较安心。”他尽量放软语调。

 “但,现在是你换葯的时候…”小雨捧起桌上调和好的葯泥,执着道:“灵姐姐也说了,要我一定要记得帮你换葯…”

 “葯可以慢点换,先找到人比较要紧。”他翻白眼,彻底败给了她的死脑筋。

 “可是…”

 “就算要换葯,你也得先把涯那家伙找来再说。”向来,都是沃求涯帮他换葯的。如果今他非要沦落到任凭一个女孩子剥光他的衣服、东摸西抹的,那他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可是涯哥哥他…”

 “等等,你刚才叫那家伙什么?”

 “涯…哥哥…”

 “你为什么这么叫他?”沃求湛沉下脸。

 小雨缩缩身子,不明白他何以又不高兴起来。“你刚才不是说…”

 “我可没说你可以这般喊他,那家伙随便喊喊就可以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希望见到小雨和沃求涯络起来,否则以沃求涯粘小沃汝那股劲儿,难保他不会也这样粘着小雨。

 “随便喊喊…”小雨左右为难。她只是个小爆女,怎么可能对宫里的贵客“随便喊喊”呢?

 “算了,别为这种事花脑筋了,你还是去帮忙找找我阿姐。”沃求湛说道,意图打断沃求涯占据小雨思绪的可能。

 小雨抱着一钵的葯泥,完全不知该以谁的“旨意”为基准;此时,沃求涯突然如疾风般从外头卷进屋里。

 “汝儿呢?有没有回来?有没有回来?”他连声问,脸上尽是惊慌与焦急。

 “汝儿?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小雨疑惑道。

 “她真的没回来!”沃求涯惊叫,看起来像是要急疯了。

 “你别鬼叫吓人了,怎么回事?快说吧!”沃求湛倒显得镇定,因为只要事关小沃汝,沃求涯就会变得神经兮兮的,他早已见怪不怪。

 “汝儿不见了。”沃求涯挫败道,将他和小沃汝失散的过程简单代了下。

 听完事情经过,沃求湛没有任何安慰,反而有些“落井下石”道:“你平常就是太宠她了才会这样。”

 “不行!我还要再去找找。”沃求涯甩甩头,始终无法面对汝儿不见的事实。

 “需要我帮忙吗?”小雨担忧问道。皇城占地大,汝儿年纪又小,再加上天已黑,万一没有人发现她的行踪,不知小汝儿会怎么地害怕呢!

 “等等!你刚才不是要帮我换葯?”沃求湛出声唤住想跟着沃求涯出门找人的小雨,心里颇不是滋味。

 “可是汝儿她…”小雨看看手里的葯泥,又看看一脸铁青的沃求湛,再度进退两难。

 “别小看汝儿年纪小,她可得很,没那么容易出事的──”沃求湛气定神闲说道,好歹也算是做大哥的直觉吧!

 而就像是在验证沃求湛的话似地,门外霍地传来小沃汝兴高彩烈的喊叫。“小扮!小扮!”

 “汝儿!”沃求涯又惊又喜地一把将奔跑入屋的小沃汝搂抱住。“你跑哪儿去了?小扮担心极了。”出人意外地,他的眼角竟然垂挂着一滴清泪。

 “小扮别担心,汝儿玩得很开心。”小沃汝解下挂在间的一只布袋,得意洋洋道:“你们瞧!这都是小标替汝儿赚来的哦!”“你哪来这么多钱?”

 众人张目结舌地看着一桌白花花的银子。

 “他们教汝儿玩数字游戏,然后汝儿就赢了这么多。”汝儿一边说明,一边又将银子宝贝兮兮的收进布袋里。

 “他们是谁?谁教你赌钱的?你们在哪里赌钱?”沃求涯紧张追问。他在好不容易摆人的宫女之后,差点将整个皇城掀了过来,也不见她的踪迹。

 “我答应小喜子不能说出去的。”汝儿有义气地说道,并将背上的小乌解下,放在桌上任它缓慢爬行。

 “小喜子是谁?”沃求涯警觉问道,额头上开始出现暴烈的青筋。

 “小喜子就是小喜子。”

 “汝儿!”沃求涯猛地拍桌,生气汝儿的“隐瞒”小乌因此剧烈震动,可怜地弹出桌面,直接摔落地面。

 “小标!”汝儿惊吓到,忙捡起乌轻拍它的壳,但没有得到任何反应。“臭小扮、坏小扮,你杀了小标!”她大哭出声,拚命扑打沃求涯的膛。

 “这只笨只是心虚躲起来,死不了的。”沃求涯抓住汝儿气愤的小手,变得一脸凶相。“总之,明天不准再去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鬼混。”

 “我要去!我要去!”汝儿的双手动弹不得,改而踢动两只小胖腿。“他们说明天要扳回一城,要我一定去参加…”

 “不准去!”沃求涯火了。

 “我要去!”汝儿很顽固。

 “你敢!”

 “臭小扮、坏小扮!”汝儿挣扎扭动,不规矩的胖腿来回猛踢,直接命中沃求涯的重要部位。

 “噢!”沃求涯痛呼。汝儿乘机挣脱箝制,逃至小雨身后,抱着小雨的衣裙噎哭泣。

 “怎么了?大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沃灵跨进屋,疑惑地望向一屋子不是横眉竖眼,就是泪成河的弟妹。

 “阿姐…”汝儿撒娇地扑向唯一救星。

 沃灵宠惜地抱起她,转身对小雨说道:“小雨,你今天提早去休息吧!这里没事了。”

 小雨担忧地看向汝儿,又望了眼沃求湛,才缓缓放下手中的葯泥,拂身道:“那…小雨告退。”

 “汝儿,吃过饭了吗?”沃灵抹去汝儿颊上的泪水,柔声问道。

 “吃过了。”

 “我可还没吃呢!”沃求涯酸道。

 沃灵摇摇头,示意两兄弟别再说话,即径自抱着汝儿走进内房。

 在替汝儿更衣当中,汝儿断断续续、东拉西扯地倾吐事情始末,待完全哄睡她时,沃灵已大略了解了事情始末。

 走出房,对着心情不佳的两兄弟,她只淡淡说了句。“我想…咱们应该马上离开这里。”

 “我赞成!”沃求涯附议。“待在这里,汝儿迟早会被带坏。”

 “你认为呢?”沃灵转向沃求湛,询问他的意见。

 “我…”沃求湛顿了下,慢声说道:“我没意见。”有那么一瞬间,他脑中竟然出现小雨清秀的容颜。

 “那么…明天我就去找屋公公提这件事。”沃灵点点头,下定最后结论。

 她有预感──如果他们继续待在皇城里,一定会发生更多麻烦事,甚至…危及他们的性命!

 不行!还是趁早离开的好!

 闷闷地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沃灵不由得愁眉深锁,而她闷闷不乐的模样也没逃过两兄弟的双眼。

 “阿姐,你今天一整天都跑到哪儿去了?”沃求湛开口问,发现沃灵换穿了一件从未见过的衣裳。

 “嘎?”她心虚反应。

 “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事了?”沃求湛自从进宫就一直卧伤在,他根本搞不懂他们三人到底在忙些什么。

 “没什么。”她摇摇头,若有所思道:“只是遇到了一个不该遇到的人…”

 语毕,沃灵即像个幽魂般缓缓移步走回内房,留下一头雾水的沃氏兄弟。

 看来,这皇城果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才进来没多久,每个人都走了个样──

 沃求湛、沃求涯彼此对看一眼,对此倒是心有灵犀。

 翌,他们不约而同全起个大早,但却同时发现另一个人更早,而且已经完全不见人影。

 小沃汝!

 “她一定是知道我会阻止她,竟然就这样偷溜出去。”沃求涯气得咬牙切齿,完全无法忍受被汝儿“拋弃”的事实。“等我找到她,非好好打她一顿股不可。”

 “你舍得?”沃求湛不以为然。

 “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她找回来。”沃求涯夺门而出,誓言将整个皇城翻过来,也要找到贪玩的小沃汝不可。

 沃灵叹口气,为“面临反目”的弟妹担忧,也更坚定她离开这是非之地的决心。

 “湛,你在这里等涯带汝儿回来,我去找屋公公谈谈。”她抚顺头上的假发,即刻动身出门,可说时迟那时快,小雨恰巧面跑进屋里通报屋公公求见的讯息。

 沃灵整理衣容,正打算见屋公公时,冷不防地见到的却是一抹瘦高的身影。

 “巫…公公?”她想起小雨提过的另一个公公。

 巫公公细长的双眼淡淡扫过屋里的沃灵和沃求湛,以平板的语调说道:“皇后娘娘命在下前来宣见灵姑娘和神公子上正福宫为皇上祈福”

 “为皇上祈福!现在吗?”沃灵疑惑道。

 “是的,请。”巫公公面无表情做出邀请的手势。

 沃灵知道自己没有选择,遂说道:“湛,你留在这里,等涯和汝儿回来,请他们马上前往正福宫。”

 沃求湛摇头表明。“我跟你一块去。”

 “你有伤在身,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沃灵不赞同。

 巫公公趋上前,躬身说道:“今天情况特殊,我想──恐怕要请神公子一同移驾前往。”

 “走吧!我没问题的。”沃求湛缓移下,站起身就要跟着出门。说实在的,他是不放心让阿姐一个人前往,有他在好歹也有个照应。

 不再坚持己见,沃灵拿妥法器,扶着沃求湛跟随巫公公前往正福宫;可途中的过路气氛十分不对劲,尤其越接近正福宫,哀肃的气息越为强烈,她不明白为什么,只隐约感到一股不安,似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远远地,她瞧见一群太医正神情凝重地退出正福宫,而在没有通传的情况下,他们竟然反被巫公公直接领了进去。

 穿过重重守卫,沃灵来到老皇帝的卧寝,透过层层帏幕,她看见一个病重垂危的老人。沉重的气氛加上直觉,让她倏地明白此行的目的;莫名地,握着法器的手竟微微地颤抖起来。

 天,她现在担负的是何等重责大任啊!

 老皇帝卧病多年,状况原本就不甚乐观,之前作法时因为小沃汝的一场嚎哭,意外地让老皇帝起身说话,全皇城上下莫不惊喜万分;但,久病终须良葯医,老皇帝的病况太医们早已束手无策,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而她,只不过是一个略懂命理的平凡女子,又怎能对抗天命呢?

 走过跪哭两旁的众嫔妃面前,沃灵深刻体验到面对一位君王即将辞世前的忧惧与凄惶。她不是神医,只能真心诚意祈福!

 向最靠近侧的皇后娘娘拂身行礼之后,沃灵和沃求湛走向为她预留的位置,开始低祈祷。

 时间缓缓流逝,寝宫内,嫔妃们隐隐低泣,几乎盖过了沃灵咒祈福之声。此时,门外突然传来高声通传──太子殿下驾到!

 随着皇别太子只身步入寝宫,沃灵马上停止念咒,垂首恭──宫里的繁文缛节她全不懂,但只要恭恭敬敬、视时机鞠躬叩首,应该就错不了!

 皇别太子疾步走向侧,简单快速地向皇后娘娘拂身问安后,随即倾身跪唤道:“父皇,儿臣来探望您了。”

 咦?好熟悉的声音!沃灵惊觉地抬起头,偷偷瞄向声音的主人,却只看见皇别太子的高背影。

 闻声,老皇帝虚弱地睁开双眼,示意其它人全体退下。

 “皇上?”豫皇后泣喊一声,似乎不愿意就此退出房。

 “你…也…退下…”老皇帝坚持道。

 豫皇后摇头,以丝绢拭泪,并没有移动脚步。“皇上…”

 “母后,您先去休息吧!”皇别转过身,示意一旁的巫公公将皇后扶出正福宫。

 而就在皇别转身的剎那,沃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

 他…他他…竟然长得和无心一模一样!

 沃灵死命眨眼,想确定不是自己大病未愈所产生的幻觉,皇别和无心…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还是…

 腹的疑惑与猜测,在皇别的视线对上她的那一刻,全都得到清楚确切的解答

 皇别和无心不是双胞胎,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人!

 她非常确定!

 沃灵目不转睛地视皇别的一双黑眸。对于拥有一对双胞胎弟弟而言,她深信自己的直觉与判断。

 “阿姐…”沃求湛以手肘轻轻顶了顶沃灵,提醒她该一起拂身告退。

 沃灵移动脚步后退,视线始终没有离开皇别,而她异样的举动亦引起了沃求湛的注意──他回头瞄了眼气势不凡的太子殿下,才发现后者亦一瞬也不瞬地盯着自己的姐姐,这景况…着实怪异至极!

 二话不说,沃求湛机警地拉着沃灵迅速退出房去──在她企图用眼光杀死太子殿下之前。

 退至外庭,确定没有人会听到他们谈话,沃求湛才开口问道:“阿姐,你怎么回事?像看到仇人似的!”对方可是太子殿下耶!如此不礼貌地直接瞪视,万一触怒对方,他们一家人肯定要吃不完兜着走了!

 “他…竟是皇太子…”沃灵喃喃道,还未从见到皇别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她下意识抚过自己的双,想起藏书阁秘密书房里所发生的一切,她发现自己简直像个白痴!

 她竟然当着“皇太子”的面,要求“皇太子”不能将她是假天女的事宣扬给“皇太子”他们知道…

 还有更可怕的──

 她竟然还当着“皇太子”的面,说要去勾引“皇太子”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皇太子”一定会爱上她…

 哦,天啊,她到底还做了多少这样的蠢事啊!

 望着老皇帝寝宫的方向,沃灵多希望这一切只是小沃汝作的一场梦…一场永不会成真的噩梦…

 但她似乎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小沃汝所作的梦,一定成真!

 “终于…”

 待所有人皆退出寝宫后,老皇帝虚弱长叹。

 “父皇?”皇别倾身靠向老皇帝,专注倾听他的话语。

 “父皇…恐怕…”老皇帝两眼直视罗帐顶端,气若游丝。

 闻言,皇别原本峻冷的面容,显一抹外人无从瞧见的沉痛与忧伤。

 “父皇,”他执起老皇帝病弱枯槁的手,嘎道。“您再撑着,儿臣很快就会完成您的愿望了。”

 老皇帝缓缓移转视线,看着他最挚爱与信赖的儿子。“千万…别让…『他』…”他断断续续道,呼吸困难且急促。“断了…天徽朝…”

 “儿臣明白。”皇别紧握父亲的手,全身肌紧绷。

 南宫魁!这个横亘在老皇帝心中多年,始终挥之不去的阴影,他的存在是天徽王朝的威胁和隐忧。

 皇别深知父亲心中的不安与疑虑。身为皇位继承人,当两年前病重的皇帝将他唤至面前,以无比戒慎恐惧的心情,向他娓娓道出当年南宫家族和皇氏一族争夺帝位政权的过往,以及惊觉南宫魁仍存活人间的事实,他便接下了这个深藏在老皇帝心中多年的宿愿除去南宫魁!

 之后,他花了一年的时间秘密寻找南宫魁隐身之处,又花了一年时间近他的身,眼看时机就要来临,他不允许父皇就这么撒手西归。

 “父皇,您等着看,天徽王朝不会这么容易就让人断了命脉。”皇别信誓旦旦保证,就算南宫家族天生具有魔斗争的本质,他们仍旧不是皇氏一族的对手。

 老皇帝略显无力的手紧紧回握住皇别,面对眼前他一手培养出来的皇位继承人,他心底有着深深的愧疚,他的病况自己明白,此时此刻,他无力为挚爱的儿子做些什么,只道:“父皇…不能给你什么…只除了…这片山河…千万别让『他』…阻你的路啊…”“除非儿臣自己退让,否则没有人可以阻挡儿臣的路。”皇别霸气宣告着,想让父亲安心。

 老皇帝点点头,眼眶微微润。他的儿子有着坚定专狂的性格,却也有一伙敏锐温柔的心,无庸置疑地,他将会是个出色的君主,只是…

 老皇帝长叹一声。“对不起…”

 “父皇?”皇别紧扣住案亲的双手,语气凝重,他不明白父亲何以向他道歉。

 “找个人…分享你的…荣耀…别轻易…放弃…”撑着最后一口气,老皇帝真心说道,他不想看见他的儿子守着山河却也守着一颗孤独的心。

 对于父亲的“盼望”皇别深受震撼,他没料到父亲竟会看穿他从不对人表的另一面。

 “至于泓儿…”

 “儿臣已经派人去通知皇兄,很快就会到了。”皇别说道。事实上,大皇子皇泓长年统御西疆,就算快马赶回,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的。

 “代父皇…向你…皇…兄…”缓缓合上眼,余音渐弱。

 “父皇!”

 皇别震吼一声,意图唤起父亲的意识,但偌大的正福宫里,除了回着他的哀恸,再无任何音息…

 当沃灵再度被唤进宫时,老皇帝已经辞世。

 看着皇别孤身耸立在老皇帝的寝卧前,不发一语,沃灵不由得眼眶发热。不知道为什么,仅仅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她便能深深感受到他深藏的悲伤。

 走向属于她的位置,她开始轻轻起往生咒,这是她唯一会做、也唯一能做的事,她想引开皇别的注意力,怕他会深陷悲伤之中,但事实上,她更怕自己会抑不住不争气的情绪,哭得比任何人都大声。

 低着头,沃灵一心一意为老皇帝的魂魄引渡,整个正福宫内,肃穆哀伤。

 良久之后,当她再度抬起头时,皇别已经悄然离开。

 他何时走的?她不清楚。

 但接下来的七天七夜,她没有再看见他,一连串的法会安渡已经占她所有时间,她无暇多想其它,只是持续担忧着他…

 毕竟,丧父之痛她也曾有过,当年她整整哭了三天三夜,孤立无援;而今,皇别虽然贵为一国之尊,但她相信他的悲伤一定同等深重。

 “唉…”

 “别唉声叹气了,养蓄锐吧!明天又是一场硬仗呢!”沃求湛对着没打采的沃灵提醒道,明天是老皇帝的殡葬之,千万不能有任何差错的。

 “你说明天我们会不会见到无…呃,我是说太子殿下…”沃灵以手托腮问道,这几天她都像掉魂似的漫不经心。

 “应该会吧!封陵大典还得由殿下主持呢!”沃求湛说道。

 “可是咱们这几天的法会也没见他出现。”不可否认地,这几天她脑子里出现的都是皇别耸立在老皇帝前的身影──她真的很担心他!

 “明天不同,一定见得到的。”沃求湛睇向她,似乎看出什么端倪道:“况且,太子殿下有没有出现有那么重要吗?”

 “我…只是担心…”沃灵难掩情绪道。

 “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到时殿下登基成为陛下,咱们就领着一堆又一堆的赏赐出宫回家,舒舒服服过后半辈子。”

 “…”沃灵无语,因为她知道湛说的是事实。皇别既然没有当众揭穿他们招摇撞骗的真相,便意味着他们一家有可能“全身而退”;此刻,她该感到心安才是,但为什么她却反而无法释怀呢?

 幽幽叹口气,沃灵的目光淡淡扫向沃求湛,由后者的反应看来,她知道他并没有认出皇别就是在祈雨法会上曾经出现的黑衣人。

 她该告诉他吗?

 沃灵在心里有过一段小小挣扎,但最后她还是决定将这份秘密埋藏心底。

 “我…想出去走走。”又叹了口气,她说道。

 “现在?天已经快黑了。”沃求湛指向窗外。

 “我去找找汝儿他们…”她心不在焉地说道。

 而就在沃灵跨出金徽别苑不久,小雨即捧着晚膳进房。“咦?灵姐姐呢?”

 “出去找人了。”沃求湛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这几天,小沃汝趁着大伙忙,常常跑得不见踪迹,沃求涯则每天发狂似地跟在她后头跑,完全不管事情轻重,看来现在只有他脑筋最清楚了。

 “坐下一起吃吧!”沃求湛拉了张椅子说道,显然已经习惯和小雨大眼瞪小眼的日子了。

 “我…先帮你换葯…”小雨红着脸,尽责说道。

 沃求湛顿了下,正要开口说话时,小沃汝的稚嗓音突然传了进来。

 “阿姐──阿姐──”小沃汝冲进屋子,手里照例又是一只布袋。

 “怎么!又赢钱了?”沃求湛不用抬头也知道她想说什么。

 “嗯,有这么多!”小沃汝再度现宝。“阿姐呢?小扮呢?”

 “阿姐去找你了,至于涯──”沃求湛故意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我还真佩服他没有一天能找到你!”

 “因为小喜子他们说怕被发现,所以天天带我换地方玩。”小沃汝展颜笑道,她的银子越来越多了,每天都有收不完的银子。

 “汝儿!汝儿回来了吗?”

 果然,汝儿进门后不久,必定会传来沃求涯气急败坏的叫喊。

 “早就回来了!”沃求湛翻翻白眼,意态阑珊道:“我还真佩服你的不屈不挠。”

 “汝儿!你今天到底又跑哪儿去了?”沃求涯崩溃喊道,每次小沃汝前脚跨出门,他后脚跟上去的同时,不是半途被宫女住,便是被那该死的小喜子给用计帮忙摆──他就不信他抓不出他们的“巢”!

 “小扮别生气,今天这袋送你。”小沃汝很大方地将一收获全数送出。

 “我干么拿这些银子!”沃求涯气急,抓起沃汝作势要打她股。“你到底说不说?”

 “啊──小雨姐姐救命呀!”虽然最大靠山沃灵不在,小表灵还是倒懂得讨救兵。

 “涯哥哥,你就别生气了。”最新靠山小雨尽责地帮小主人打回场。

 “是嘛!别生气。”小沃汝睁着无辜大眼,马上像只小猫般躲在小雨身后,道:“汝儿也想跟大家一样会赚钱,以后大家就不怕没钱买新衣裳了。”

 “谁要你靠赌赚钱!”沃求涯大吼,无法接试粕爱的小妹变成了“赌鬼”

 “好了,别大吼大叫了,传出去让人听见,咱们可要吃不完兜着走了。”沃求湛理智提醒,毕竟老皇帝才刚崩逝不久,宫里气氛不比平常,哪容得了大伙这般吵闹喧嚣。“还有,明天不准再跑了,要留下来帮忙作法的事。”他顺带警告汝儿。

 “好──”

 见汝儿突然变得又乖巧又顺从,沃求涯心里颇不是滋味,他垮下脸,径自坐在一旁生起闷气。

 “小扮?”小沃汝战战兢兢上前示好,沃求涯并没有回头搭理。“小扮…”她又唤一次,但吃闷醋的人还是没有软化的迹象。

 “小扮别不理汝儿…”完了,求饶的嗓音里开始出现微微泣意。

 沃求涯转过头,心软地看着小沃汝,十分恶心问道:“汝儿还是爱小扮的?”

 “嗯。”她用力点头,还指着桌上的银子证明道:“汝儿这些钱都要用来给小扮买新衣裳。”

 于是,相亲相爱二人组再度和好如初,搂在一起又是一番亲近。

 抖落一地皮疙瘩,沃求湛终于受不了地大喊。“吃饭吃饭,肚子饿死了!”

 小雨则是惊讶地看着沃求涯对汝儿宠溺至极的表情,喃喃道:“他们感情这么好…真不像兄妹…”

 闻言,正打算大口吃饭的沃求湛突然停箸在空中。

 “这个嘛…”他亦望向眼前搂搂抱抱的弟妹二人。“说来话长…”

 一走出金徽别苑,沃灵直觉顺着之前曾经走过的路,来到树林秘径前;略略犹豫了下,她还是鼓足勇气举步跨入。

 只要是她曾经走过的路,她都会记得!

 果然,没多久她便准确无误地来到藏书阁前。这里,人烟罕至!她猜想可能是皇太子秘密藏身静修所在之故,所以严一般宫人出入走动。

 可…总也该有些侍卫吧!否则万一有人要对皇太子不利时,该如何是好?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是“秘密”藏身所在,如果有侍卫驻守,反而容易被发现吧!

 东想西想,沃灵终于为藏书阁的“特殊地位”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也确定自己若就此闯入,亦不会惊动到任何人。

 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以及强烈想再见到皇别的念头,沃灵冒着被困的危险,在昏暗的书阵中穿梭前进。途中,她转错过几个弯,但都不是什么大错误,经她不断修正路线后,她终于找到了那条通往书房的秘密信道。

 她该进去吗?沃灵紧张万分,为自己不合身分与礼仪的行为感到有些羞愧,但,既然都已经来到这里,若不进去她又觉得对不起自己。

 战战兢兢走入狭长的甬道,异常的死寂安静,让她几乎兴起了打退堂鼓的念头。他…会在这里吗?在书房前踌躇徘徊良久,就在她已经认定房里没有人的时侯,一声沉厚的嗓音忽地从门后传来──

 “想进来就进来吧!”

 轻推开门扉,沃灵心虚入内。昏暗的房里,隐约可见皇别高大的身影一动也不动地伫立窗前,垂散的发丝遮去他半边的面颊。

 “无…呃,太子殿下…”沃灵有些手足无措。一时冲动跑来的结果,竟是像个呆子一样只能傻站着。

 “这几天辛苦你了。”皇别仍旧剪伫窗前。

 沃灵怔住。那个每次说话既狂妄又耍得她团团转的无心,突然变成了客气且疏离的皇别,让她着实很不习惯。

 “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摇摇头,沃灵慌乱地拿起火折子点亮烛火,同时被皇别的模样吓了一跳。

 才几不见,他看起来憔悴不少。

 一阵不舍猛然袭向沃灵心头,让她眼眶又是一阵不由自主的热。为了掩饰内心的激动,她连忙抓个话题说道:“对了,关于明天的封陵…”

 “放心,我会亲自主持的。”皇别旋身走向卧榻,压抑的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绪反应。

 谈话气氛再度陷入低,沃灵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呆看着皇别,楞怔怔说道:“请…请太子殿下…节哀顺变…”

 她真心诚意的慰问才说出口,房里有半晌的异常静默,接着,她得到的响应竟然是皇别的大笑以对。

 沃灵瞠目结舌,不敢置信。他竟然笑她!

 “我…我是说认真的!”她鼓起腮帮子,觉得备受侮辱。她这么诚心诚意地来探望慰问,而他竟然还笑得出来!

 “生老病死,乃人生必经之路,我可没脆弱到无法接受。”皇别敛住笑,以半自嘲的语气说道:“况且…我刚才正在想…”

 他故意停住不语,看着她。沃灵一怔,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想什么?”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

 “我在想…”皇别横坐在卧榻,表情高深莫测。“我这个皇太子,将来该有什么样的死法比较恰当?”

 “呸呸呸,少胡说八道。”沃灵轻斥道,认定他是伤心过头,才会胡言语。“你马上就要登基了,别净说些不吉利的话。”

 “你也希望我登基吗?”皇别蹙眉道,突然弹出手中的指环,击中一旁的玉瓷花瓶,发出巨大的碎裂声响。

 沃灵反避退一步,但还是不小心被弹出的花瓶碎片给划伤手指,她没料到他的指力会这般强劲。

 “我希不希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民希望。”她将双手藏于身后,力持镇定,但鲜红的血仍是缓缓自她指间滴落。

 皇别微挑眉,勾勾手指,示意她上前说话。

 沃灵犹豫着,怕他起疑,只好缓步走近他。

 以指强势扣住她小巧的下巴,皇别眼中闪烁着炽热光芒,声问:“那么──你觉得人民会希望他们眼中的天女成为一国之母吗?”

 “一国…之母?”

 有那么一瞬间,她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明白他话中涵义;但下一刻,她随即红了脸,羞得直想钻地遁逃。

 “我想…你一定是太伤心了,所以…所以才会这样语无伦次…”她窘得直帮他找借口,也顺便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他不可能会想娶她为、更不可能会立她为后!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小老百姓,又是个歪打正着的假天女,她肯定是听错了…

 对、对,一定是听错了!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皇别的话清楚传入她耳中,肯定、而且坚持!“你是众人眼中的降世天女,而我即将是天徽王朝的神授天子,你说说,当今世上还有谁比咱们俩更天生一对呢!”

 他感的双悬在她的上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而充挑动拨的话语则透过他的指尖游走在她的感官知觉。

 他看来像是认真的!

 “呃…你明知道我不是什么天女…”望着他逐渐靠近的脸庞,她仍做最后挣扎。

 “我说过了无所谓。”他的不断触碰她的柔软芳泽。“你知、我知、其它天下人不知,所以无妨…”

 随着低沉喑哑的嗓音重申,他的嘴终于落在她的上,齿相触的奇妙感觉使她发出一声细微的轻叹。

 这回,她依然无法思考,但却懂得反应了。

 在他温柔哄下,她轻启朱,接纳了他火热的侵入。这亲昵的一刻,仿佛就像魔咒一般控制着她的行动与思绪,让她不由自主地变得大胆起来。

 缓缓踮起脚尖,她的双手抵着他的膛,主动贴近。突然间,他对她的探索开始急切起来,他的舌变得饥渴、需求,冀望攫住她的本能如此强烈,让她几乎不过气来。

 此时此刻,他与她──不再是天子与天女,而是纯粹男人与女人间的吸引与爱恋。

 他选定了她!不是天子选妃立后,而是以心底最真实的情感要她。

 而她,承接着他的热情与占有,只单纯地知道──她的确在乎他!

 这一吻,绵长而深情,像是约定了彼此的真诚。

 当皇别身退开,握住她抵靠在他前的小手时,才赫然发现她的手指正淌着鲜红的血

 “该死的!”他低咒一声,执起她的手仔细端详。

 “只是小伤,不要紧的。”沃灵连声安抚,意图回她的双手,但却被他牢牢扣住。

 “我伤了你,你为什么不说?”皇别责备道。

 “我想你只是心情不好。”她细声说道,柔顺地任他帮她包扎。事实上,她还沉醉在刚才的亲吻当中,一时之间无法平复急促的心跳与混杂的思绪。

 他是真心喜爱她,所以才亲她?或者只是太伤心,在她身上寻求慰藉?

 无论原因为何?她都不希望他沉浸在悲伤之中,她期待看到的是一个快乐、有作为的君王,因为他终究是属于天徽王朝所有子民的,不是吗?

 思及此,沃灵心底再度浮现那股熟悉的失落感。如今,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她与他的这一段奇遇,悄悄埋藏心底,不让任何人知道。

 为了抑止逐渐润的眼眶,沃灵决定继续说道:“其实每个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如果心情不好,就应该做适度的发,所以你真的不用太自责。”

 “但我伤了你是事实。”虽然是无心,但仍不可原谅。

 望着皇别严肃紧绷的表情,沃灵举起刚包扎妥当的双手,抚上他的脸颊。

 “你没有伤我,倒霉的只是那个花瓶而已──”她来回摩蹭着他的双颊,以平常哄汝儿的语气说道:“况且,如果你难过得想哭,就尽量哭出来吧!憋久了会生病的──”

 “我不想哭!”皇别毫不考虑地回答。

 “骗人,你一定想哭的。”沃灵执着地摇头,亲爹去世的感受她最了解。“你不必觉得害臊,我保证、我发誓──我绝绝对对不会跟其它人漏半个字。”

 “我还是不想哭。”皇别拧着眉,问:“还有,你这是在做什么?”

 她为什么像在摸小狈一般拚命摸他?

 “安慰你。”沃灵摸得更卖力了,她甚至学汝儿的方式在他颊上亲啄了下。“每次我不开心时,汝儿总是这般安慰我,我觉得非常有效。”

 拉着她半倚在卧榻,皇别缓缓勾起角,出难得一见的柔和表情。

 “我还以为你打算开始『勾引皇太子』了!”

 “嘎?”沃灵撑起自己的身子,刻意与他保持距离,忽地想起自己之前的“大言不惭”连忙辩解道:“那…那是因为你突然要我做你的女人,我才会说要勾引皇太子的。”

 “那么现在,你是决定要做我的女人?还是要继续勾引皇太子?”他坏心问道。

 这两者有啥差别?

 “我…”沃灵又羞又窘。看来,他又恢复成那个爱捉弄她的“无心”了!

 “你要不要试试?或许你真的能让我爱上你。”皇别故意说道,想起父皇临终前要他找人分享荣耀喜悦的那番话。

 他想──他确实找到了!

 她的纯真坦白让他的心难得平静。他要她!在他与她血融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这点。

 “我想现在恐怕没有必要了。”沃灵想起一个重要的事实。“因为你是太子殿下,你已经知道了我的秘密,那么当初我要你保密的条件便已不存在,所以我也不必再和你『谈条件』了。”

 摇摇头,皇别半卧在榻上,合上双眼,不疾不徐地说道:“别忘了,如果我登基为皇,我就有权决定该不该砍你们的脑袋,你觉得呢!”

 “嘎?”闻言,沃灵大惊,她竟然没想到这点。“你…呃,您…不会真要砍我脑袋吧?”

 她试探摇晃皇别的手臂,但他仍然紧闭双眼,一副打算就寝的模样。

 “不会是真的吧?”沃灵紧张地又问。

 “我要好好想想。”

 他还是没睁开眼。沃灵真的急了,抿着嘴看了他半晌,终于妥协道:“那──你想要什么条件?”

 闻言,皇别睁开眼,目光灼热地盯着她,开出一个令她更为错愕的条件──

 “今晚留下来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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