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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嘎嘎…”

 七早八早就被挖起来品尝千夏特制早餐的文蔚,面对着一桌焦黑得难以分辨出原料以及口味的菜,一只乌鸦在她的头顶上飞过。

 她深叹了一口气,忧郁地想着,或许在千夏继承家业的伟大心愿未达成前,她们这些室友未来的每一天,恐怕都要像这个早晨这般黑暗。

 她微微偏遇螓首,看向另一名受苦受难的伙伴。

 叶豆蔻拿着叉子,有一下没一下地翻拨着盘中的菜,一张素来光照人的芳容,此时像颗拉长的苦瓜。

 “你们怎么都不动?快吃呀,再不吃就要凉了。”精神奕奕的千夏拿着锅铲走至她们的面前,把另一批刚起锅的焦黑物体再添入她们的盘中。

 第二只乌鸦再度低空飞过,并在两名受刑者的脸上再添上两道黑线。

 在窗外,同样时间、同样地点响起的娇笑声,马上解救她们俩于困境。

 “喂,帅哥终于开窗见客了。”文蔚走至窗边朝后勾勾食指“望远镜呢?”

 “这里这里。”兴奋的叶豆蔻忙不迭地凑至窗边,拿起望远镜对准了隔邻的窗口开始调焦距。

 “帅哥在哪里?”千夏探头探脑地挤进她们两人中间。

 “那里啊。”她们俩一致地伸手指向正前方窗口里,那个正不耐烦想要赶走楼下那群吱吱喳喳小女生的男人。

 千夏顺着她们所指的方向看去,而后不确定的黛眉,不由自主地扬成两座小山。

 “那个?”再三确定没有看错人后,她很怀疑地歪着螓首“你们确定是他?”

 “除了他外,我们这附近还有谁比他更养眼!”在那些追星族小女生的耳濡目染下,早就久仰美男大名的叶豆蔻,能亲眼一睹美男方起时的慵懒人样,她就不深深感谢自已选对了地方租屋。

 养眼?千夏很难跟着她们一块点头同意。

 假如她没有看错的话,那位帅哥先生,似乎正巧就是昨天那名硬闯进她家的哈啾先生。帅哥?想来就觉得好勉强,她对他的印象,始终都停留在他红着鼻子打嚏里。

 “文蔚,他的右眼眼角有一颗痣。”叶豆蔻忽然像是发现新大陆般,拚命拉着文蔚的衣袖。

 “我看看。”文蔚听得兴致都上来了,连忙抢过望远镜。

 叶豆蔻爱笑不笑地着下巴“听老一辈的人说,有爱哭痣的男人,很恶质喔。”

 “恶质?”被她们两人彻底忽略的千夏,忍不住提出疑问。

 她们俩慢地回过头来,转想了半天后,拍着她的肩头说出一致的结论…“你别接近那种人。”大野狼由她们去欣赏,她这只小绵羊还是窝在厨房制造可怕料理就好。

 “哪种?”她更是陷入十里雾。

 “会让女人疯狂的那种。”光是看他用一双冷眼驱逐那票小女生,叶豆蔻就在心底为他加分,更不要说他穿著睡衣半出结实肌的感模样,看了就让她一早精神点。

 “会吗?”对于那个只会猛打嚏的男人,她实在是看不出他的魅力何在。

 “喂,他看过来了。”文蔚紧张地以肘撞撞千夏。

 千夏先是上芳邻的眼,在晨曦的逆光中,他脸上的表情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跋跑了一票吵醒他的嘈杂小女生后,面无表情的韩致尧在回过头来时,不意却撞见那张害他昨天不得不上耳鼻喉科看诊的元凶的脸庞,才反感的想关窗走人,不料她却朝他抬起一手,看似是要他等她一会,而后匆匆忙忙地离开窗边。

 她想做什么?

 “早安,要不要一块吃早饭?”当手捧着自制早餐的千夏再次回到窗口边时,一张笑得花灿烂的笑脸,顿时映入他的眼中。

 他有些意外,印在他眸心里的那张笑颜,几乎让他忘了昨早上她曾做过什么事,和她方才说了什么话。

 朝阳的光束入他的瞳中,好刺眼…他的两眸自那张笑颜往下一降,降至她手中那团焦黑的不明物,以及她身上那件令人眼的围裙,然后他想起了她方才邀请的内容。

 韩致尧沉默了一两秒,随即当着她的面将窗户关上。

 居然这样伤害人家的自尊心!

 她也不过是想邀他吃一顿早饭,顺便为昨天的事向他道歉而已,而他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深受打击的千夏,哀怨地咬着粉瓣,可怜兮兮地转看向身旁的两名室友,寻求她们的友情安慰。

 文蔚与叶豆蔻不语地回想着对面帅哥的动作,再回过头来,低首看向千夏手中那盘悲惨得看不出原形的早餐,再一次地,理智的室友们吐出一致的结论。

 “是我也会关窗。”

 ******

 又是她。

 世界真是太小了。

 大型量贩店明净的玻璃窗镜,映出纠了一双剑眉的韩致尧,在窗镜另一头不远处,一个令他眼的女人,正推着手推车东张西望地寻找着采买的物品。

 其实照他这个角度看去,他并不能很清楚地看见她的面孔,可是单看着她的侧影,他就是能笃定,那名有着一头纯粹黑泽,不经任何染料加工长发的女人,就是连续騒扰了他两早的芳邻。

 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想起她那张剔透干净的笑颜。

 那天,她站在种小花的窗口边,衬着阳光的甜蜜笑脸,像个淡淡的水印,依然存印在他的脑海里。

 这是他第一次把她看得这么清楚…虽然看不清她正面的脸庞。头一回见面,呛咳和打个不停的嚏,令他没法仔细看清她的模样,此时在宽敞偌大、光线充足的卖场里,随着她每一次伸出皓腕取下架上买的物品,藕的玉臂总会在滑落的衣袖间浮现,卖场里略强劲的空调,也一再地动她直瀑般的黑发。

 当韩致尧察觉自己正推动着手推车,两脚默默地朝她身后前进,想等待她不经意的回首,以看清她的面容时,他才赫然发现,他在她身上存有不少被她勾引出来的好奇心。

 好吧,他承认,对于这位芳邻,他是有点好奇…他只是很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能烧了自家厨房而不自知。他只是很好奇那天早上邀他过去吃早饭的她,手里捧着的那个黑的盘子里,究竟是装了哪种食物。他只是很好奇…世纪大饥荒又没发生在这座小岛上,她没事买那么多粮食做什么?

 愈是看她采买的内容,虽明知那不干他的事,但不知为何,在潜意识里,他就是想皱眉。

 蔬果青菜、各类品、鱼、南北杂货、干粮罐头,一一从架上移师至她的推车上,堆栈成一座壮观的小山,而她本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她拿了多少,也没发觉周遭的人们正叹为观止地瞧着她,一双忙碌的小手,仍一径地在架上游移个不停。

 她想存粮?还是她想在她家开个小型食品供应站?

 回想起那间烟雾弥漫的厨房,再打量一回她推车里的物品,韩致尧便不想再自行猜测下去。因为无论她买那些东西是为了什么,他都不希望,使用那些物品的人又会是她。

 跟随她的脚步止于光滑的地面上,他摇摇头,将手中的推车推向另一个方向。

 在韩致尧走向另一区时,回过头的千夏就发现了他。

 她有点能够理解豆蔻的话了,他是有本钱让女人为他疯狂的。

 据颀长的身躯,标准的骨架衬上质地上好的衣着,彷佛是刚从百货公司橱窗里逃出来的模特儿似的,站在这片全是主妇或小孩的人群里,他实在是个超级醒目的男人,很难让人不对他多看一眼。

 他的长发被他绑束在颈后,出了一张清俊又立体的脸庞,他的一举手一投足间,在在都充了优雅,她几乎可以自那些主妇和小女生的眼里,看见她们眼底疯狂对他出的光和热,即使是他正处在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地方推着推车正在采买,但还是无损于他给人的印象。

 他的印象…千夏两眼直不隆咚地睨看着远处的他,实在是很难把他跟那天红着鼻子拚命打嚏的男人联想在一块。

 澳变的落差这么大,这男人是会变的爬虫类吗?

 千夏两脚一顿,觉得自己也很莫名其妙,无端端的站在卖场里联想着芳邻像哪一种生物,她是哪筋接错了线?

 她失笑地摇首,收回连的视线,推动沉重的推车走向结帐台。

 或许是周末的关系,卖场里的人格外汹涌,结帐台前更是大排长龙。等候了老半天,终于轮到千夏时,她忙把一车的东西一一堆上滑动的台面,随着结帐员手中的光笔一一划过号码条,结完帐的商品开始自台面的另一端堆积,而后蔓延至这一端。

 另一场车就此开始。

 由于东西实在太多,千夏结完帐的商品不及行包取走,堆了整座台面的商品,使得下一位结帐的客人,只能和结帐员一块瞪眼冷看慢的她阻了帐台上的,而后头已经排队等候了老半天的其它客人,抱怨声更是开始此起彼落。

 知道自己制造了什么麻烦的千夏,绯红了小脸忙着打包,可是愈急手脚也就愈,尤其在一票票冷眼的凝视下,迫感更是使得她心慌意频频出错,也因此,她所拖延的时间也就愈来愈长。

 一双大掌忽然加入她忙碌的阵营。

 她茫然地抬起螓首,两眼看进一双澄澈得似海水的蓝眸里。

 “动作快一点。”因看不下去而出手解围的韩致尧,低声向她吩咐完后,俐落地将台上的物品一一扫进塑料袋里。

 “啊…噢。”她急急回神,不意间却碰落一盒鲜

 “别紧张。”迅捷的大掌马上截住落下的鲜盒,具有稳定人心力量的低沉嗓音,在她贝耳耳畔响起。

 千夏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一会,而后微红着睑点点头。

 他几乎错过她悄脸上一闪而逝的红霞,可是他没有,他还是捕捉到了那抹令人惊的瑰

 将她最后一项购买的物品装进袋内后,韩致尧快手快脚地将她打包好的袋子全进推车内,一手推动推车,而另一手则是拉着她的玉臂,将定立在原地不动的她给拉离众人目光的扫视区。

 在他快速的步调下,千夏茫茫然地被他拉着走,当卖场门口空调的强劲气流将她的神智吹回躯壳内时,他们俩已站在卖场外头,而他也已经将推车归回原位,两手正持着她的战利品静站在她的面前。

 她眨眨眼,迷茫的脑袋想理清这是怎么回事时,俯向她的高大身躯已截短两人的距离,淡淡的古龙水味朝她罩下。

 没来由的一股迫感令她倒一口气,属于他的味道便沁入她的肺叶里,她怔了怔,醇厚的气味像张温热热的毯子,在微凉的晚风中将她包围。

 “你的车呢?”韩致尧晃了晃手中沉甸甸的购物袋,边问边转首估算着从这里到停车场的距离。

 “车?”低沉浑厚的嗓音令她的思绪有些飘浮。

 “你怎么来的?”他绕高了剑眉,目光回到她存有疑惑的小脸上。

 千夏抬起螓首想答话,但没料到,近在眼前的他,身躯远比方才打量时来得更高大慑人。

 “我用…走来的。”她愈说愈小声,水眸迟疑地瞥向他那一双愈靠愈紧的浓眉。

 走来的?就算离家再怎么近,打算买这么多东西,却用走来的?他开始好奇她脑袋的结构。

 他轻叹一声“我送你。”

 “啊?”

 没等她诧闷完毕,也不等待她的同意,他的长腿已经迈开步伐,持着她采买的所有物品往停车场走去。她怔怔地看着他独断独行的身影愈走愈远,随后赶紧小跑步地跟上。

 韩致尧将五六包购物袋进行李箱后,走至一旁为她开了车门。

 在千夏的眼中,他又开始像只低温爬虫类般变了。

 那天红着眼像要杀人的哈啾先生不知跑哪去了,那个关上窗户伤害她自尊心的芳邻先生也不知被他藏至哪里,现在在她眼前,只剩下一个优雅又有些独裁的男人,而且,他还有一双爱琴海般的眼睛。

 看着开启的车门,对于他过于敦亲睦邻的态度,千夏有些犹豫。慢地,她抬起视线向他。

 海蓝色的眸子与她对个正着,她心虚地想把头垂下,但他修长的食指却顶住她的下颔止住她的动作。

 “上车坐好。”命令式的语气滑过她的耳畔。

 被他含严厉的语气一吓,千夏动作快速地钻入车内,系好安全带后,背靠着椅背,亘着杆坐正,一双小手也规规矩地贴合放在双腿上。

 韩致亦住到了边的笑意,免得自已会笑出声来。

 眼前的芳邻,让他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步兵训练营里,一个口令一个动作的新兵。

 口心儿枰坪跳,千夏大气也不敢一下地乖坐在椅上,看他为她关上车门,绕至另一边打开车门坐进来。狭小的空间多了他的存在后,不知怎地,就是多了一种迫感,令她的呼吸更是不顺畅。

 再回过神来时,车子已在地面上滑行。虽然开了空调,可是千夏就是觉得车内的空气极度沉重,彷佛是给人一种存在感的他,将车内所有的空气全都汲取了去…她偷偷抬眼睨向那名抢劫她空气的男人。

 在夜的包围下,那双让她联想到爱琴海的蓝眼失去了亮泽,偶尔在街上闪烁的车灯与路灯的映照下,隐隐映出它原本的虹。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那天有着小白兔眼睛的男人,在眼中的血丝散去后,竟会变成一个货真价实的外籍人士。不过,看他的长相,又好象是掺了点中国的血统。

 疑问一点一滴地在她的心头开始凝聚,千夏没注意到她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的脸庞,只是反复地在心里想着,自从见过他以来,她好象都没好好跟他说上两句话,她甚至连他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同处在一个空间里,就这样两厢无语是不是很奇怪?而且他还帮过她呢,该不该对他说些什么?

 “法国。”他忽然开口。

 “啊?”思绪骤止,在发言权被他抢过时,她还没想出该用什么打破僵局。

 “中法混血。”韩致尧一手指向自己的双眼,解答她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疑惑。

 “噢。”她温地应了声。

 能说的话题被他说了,那她现在该说什么?对了,道谢,她还可以向他道谢。

 “刚才…”做完一长串深呼吸后,千夏鼓起勇气开口。

 “到了。”他却在这时踩了煞车,伸手指指窗外的她家大门。

 到嘴的话题又被他结束掉。

 修长的手臂越过她的前为她打开车门,她忍不住屏紧了呼吸,以为他想做些什么,四肢僵直地紧贴着椅背不敢妄动,但他却在为她解开了安全带后,便自行先下车打开后头的行李箱。

 红霞迅速占据千夏的整张小脸。

 她…她在胡思想些什么?他不过是君子的想认她开门而已,而她却…她今晚到底是怎么了?

 在他为她拿出她所买的东西,并将车箱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提至她的家门前时,千夏躁红着脸蛋,不好意思地跟在他的身后。

 “需要我帮你搬进去吗?”把东西放在她家门前后,韩致尧回过头打量着她娇小的身躯。

 她羞窘地挥着手“不、不必了,到这里就好,我搬得进去的。”

 “确定?”语气中含怀疑,海蓝色的眸子也俯降下来与她平视。

 映着温暖的眸子令她心中微微一蒙,千夏飞快地垂下螓首,小脑袋用力点了两下,两眼直视着柏油地面,不敢任眼珠子四处游移。

 在她局促绞扭十指的动作下,生平第一次,韩致尧觉得自己的长相很可能是十分吓人。可是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记得在数之前,那票与他相亲的名媛们,对他相貌的评价又似乎并不是这样。

 他微偏着眉角,实在是很好奇自己是哪里吓着了她。

 “那,晚安。”他搔搔发,带着一团思转身走回车上。

 千夏不语地看着他将车子开进隔邻大宅的门里,脑海里,还清晰地映着他方才那双温存的蓝眸。

 将车子停妥在车库里后,韩致尧将手伸向后座拿来自己的购物袋,不意间,却在方才她坐过的位置上看见一个小纸包。

 她掉的?怎么刚才帮她提东西时没注意到这一样?

 他有些好奇地打开小纸包,而后,怎么也止不住腔里那份浓浓漫开来的笑意。

 着车窗,他带着笑抬首望着隔邻的灯火,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并开始好奇待会她来找回这样东西时,那张巴掌大的粉小脸上,将会出现什么表情。

 很奇怪地,对于这位芳邻,他就是有种莫名的预感。

 他对她的好奇心,可能会愈来愈多。

 ******?

 怎么办,该不该去把东西拿回来?

 千夏烦躁地在邻居的大门前踱来踱去,有时,她会停下脚步跨在草皮上拔着青草思考该怎么开口,有时,她会一口气走至大门前,然后不具勇气的双脚,又会再度把她给拖回徘徊的原地。

 漾漾的水眸,再一次地飘向大门旁的门钤,一想到将要去拿回的东西,她就失去勇气把食指放上那个门铃,然后硬着头皮进去向他把那样东西要回来。

 吧脆…就把东西放在他那里留给他用好了。

 不行,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用得着那种东西?

 那就、那就…当作不知道也没有发生这件事…更不可以!万一他直接把东西送来她家,到时她岂不是更丢脸?

 千夏羞愧万分地以两手掩着小脸。老天,她没事干嘛把那个东西掉在他车上?

 韩致尧带着笑意的低嗓,透过对讲机漾至夜晚清凉的空气里。

 “亲爱的邻居,可以请你停止待我的草皮吗?”她再来来回回的踩下去,只怕那块草皮就将被她的鞋面给平。

 “喝…”千夏倒一口凉气,脚下的步伐被他突如其来的声音登时吓停,连忙转过榛首看向大门旁,那个具有看清来客功能的对讲机。

 “进来吧,门没锁。”伴随着他的声音,电锁式的大门应声开启。

 糟糕,他一定也发现她掉的东西了,而她刚才在他家门前的一举一动…轰的一声,热呼呼的热气,直从她的脚趾头一路蔓烧至她的头顶,而她几乎可以嗅到她发顶的焦味。

 千夏尴尬万分地一手掩着脸颊,知道继忘了东西后,自己方才的糗样他也一定都尽收眼底。如果他能允许她在他家的草皮上,挖个地让她自己埋进去的话,她保证,现在的她绝对很乐意挖的。只是就算她挖了,该去面对的现实,还是得踏进大门去面对。

 好不容易迈出重若千斤的脚步,千夏走进大门里,绕过黑暗中看不清楚的庭院,走向那扇半掩的门扇,里头柔和明亮的灯光,自门中轻出来。

 走进玄关去鞋子换上室内鞋后,千夏抬起螓首,在两眼接触到眼前的景物后,脑际顿时变成一片空白。

 是她走错地方了吗?在那瞬间,她的时空概念忽然恍惚了起来。

 耳边彷佛开始响起古老悠扬的胡琴声,上过发条的钟摆声,滴答滴答的音律潺潺进柔和的光线里,空气中,隐隐透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气味。

 她的水眸轻轻转,面一幅大型齐白石的山水画作,首先映入她的眼中。玄关两旁分实青花青与釉里红的瓷瓶,瓷瓶里,播放着剪下的雪白素心兰,往前探一步,厅内的家具与摆设,看起来,似乎…年代有点古早。她说不出此刻眼前的这种情景给她的感觉是什么,只觉得,有点怀念,又有点…像是步入了另一个古古香的华丽世界。

 始终张着小嘴的千夏,不由得开始怀疑,今晚会不会是她这辈子发呆最多次的一晚。

 他住在这里?这个活像是从电影里头冒出来的那种古代大户人家,真的是那个老法兼爬虫类先生所住的地方?

 现在她不只时空有点混淆,就连国籍也开始有些模糊。

 坐在厅里好整以暇等着她大驾光临的韩致尧,在她呆愣在大厅入口处时,愈看她那张发愣的小睑,一缕笑意泛在他的边。

 “有这么叹为观止吗?”他起身走向她,将娇客进厅里来。

 “啊…”游移的杏瞳忽地转至他欺近的俊脸上,千夏到嘴的问候,忽地止在她想起她来这里的目的。

 韩致尧挑着浓眉,将心里所有对她而生的好奇,化为耐心的等待。

 低首看着她漾着淡粉的白皙脸庞,他猜,待会将呈现在他面前的,应该会是一张红透的小脸。

 在他的视线下,被人盯着瞧的千夏,水亮的眸子,首先不由自主地飘移开来,接着白皙似雪的玉颊,悄悄覆上了一层嫣红,再悄悄地,染上些许醉人的酡,被她咬过的瓣,此刻像极了新鲜人的樱桃。

 果然,如他所料,红透了。

 只是,和他的估计似乎仍有些误差。衬在她小脸上的霞,配上那双蒙水眸所形成的画面,实在是出奇的…好看。

 他再瞧了她又开始绞扭的素指一眼。只要她别那么紧张的话,那么眼前的这幅画面就真的完美无缺了。

 韩致尧的蓝眸里藏着笑,在她脸部的温度直线上升至快冒出烟来时,他总算调开目光,放过手足无措的娇客一马。

 “坐。”大掌摊向一旁的棠木制客椅。

 她结结巴巴“我、我…是来…”

 “坐。”不容拒绝的音调再度响起。

 严厉的声调令千夏的身子抖了抖,忙不迭地在他所指定的位置上坐正,像极了听从老师每一句话的小学生。

 他含住几乎出口的笑意,发现她的胆子实在是很小,只要声音稍扬高了点,或音量稍大了些,她就会很快地拋弃她所犹豫或坚持的,怕坏人似地马上依从。

 “来者是客,请先让我尽尽地主之谊。”韩致尧清清嗓子,将茶桌推至她的面前。

 千夏没有说话,熟悉的讶异又再度出现在她的眼眉间。

 他在…沏茶?一个老法在为她沏茶?

 从热壶至温杯,在氤氲的水气中,千夏看见自枝头被摘采下,经过各种繁复加工过程的茶叶叶片,在沸腾的汤水中再度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叶片在壶中自在地舒展着,一如在晨中被采下时的绿。

 首次冲泡的茶水,短暂地被放在杯中后而后被他倒去,千夏不解地看着他的动作,他却将温热热的小杯递给她,正当她还在疑惑时,他已拿起另一只小杯,示范地放至自己的鼻尖前教导她闻香,豁然开朗的她照着他的作法轻嗅,香馥浓烈的茶香,随即缓缓萦绕在她的鼻稍,不久,他将杯子收回去,仔细斟上第二泡的热茶,再至她的手中。

 千夏一瞬也不瞬地看着手中泽滟滟的茶汤。

 她没记错的话,他说他是中法混血。但…他这算是哪门子的老法呀?单单看他泡茶审慎和专业的态度,她就觉得他比老中还要老中,就连泡杯台湾茶,他都此她这个士生土长的老台强。

 她血中的民族与尊严,遭受到空前的挫折。

 真是奇怪,从遇见他起,她的自尊心怎么老是出现从未发觉过的危机?

 “怎么了?”韩致尧瞅着她举杯不饮的动作。

 “我可以说实话吗?”她期期艾艾地抬起小脸来。

 “可以。”

 她沮丧地抿着红“你让我的民族自尊心严重受创。”

 韩致艺命告诉自己千万别笑出来,免得来他家拿个卫生用品,就在他家门前扭捏犹豫老半天的她,会因此面皮薄得当场翻脸走人。

 “你在笑我?”她还是发现了他眼底漏的笑意。

 “没有。”伪装功力一,他的面色丝毫无改。

 千夏不疑有他,低首啜了口芳香甘美的茶汤后,两朵红云又飘上了她的玉颊。

 “那天…”她的尾音拖得老长。

 “嗯?”他兴致不错地欣赏着她娇容上赏心悦目的瑰丽。

 “就是害你一直打嚏的那件事…”在他灼热的视线下,她好不容易才把迟来的道歉挤出口“对不起…”

 颀长的身躯忽地入侵她的空间“你叫什么名字?”

 “啊?”她半张着小嘴,愣愣地看着眼前过于靠近的俊脸,突地觉得口的气息揪成一团,愈来愈紧窒,愈来愈无法呼吸。半晌后,在她能反应过来时,她已下意识地想逃离他所制造出来的缺氧感觉。

 “你的名字。”他以一掌固定住她往后撤的后脑勺,温热的气息在她的面前窜。

 “杜千夏…”她大气也不敢一下,乖乖吐出他想知道的答案。

 “千夏…”他反反复覆地在口中咀嚼着她的芳名,眼中抹过一份深思“你有几个兄弟姊妹?”

 “一个哥哥两个弟弟,我排行老二。”在他过于欺近所形成的压力下,千夏又照实回答。

 他的浓眉飞了飞“在你上头的…是不是叫杜万?”刚巧有四个,如果就照名字的字义来推算的话,应该八九不离十。

 千夏惊讶地张大了杏眸“你怎么知道?”他有超能力?

 “下面那两个,应该就叫百秋和拾冬啰?”他毫不意外地继续推敲。

 “你你…”她一手指着他的鼻尖,支吾得无法成句。

 他边的笑意愈来愈明显。她实在很容易猜透,像个透明的人儿似的。

 “我是韩致尧。”他拉下她的指尖,把绕了好大一圈的弯子再拐回来,正式回复起她方才的致歉“希望你的厨艺早点进些,下次别再把你家的厨房烧了。”

 所有心绪都由着他转来转去的千夏,还来不及收拾脸上惊讶的表情,被他勾起的绯又染上了她的面颊。

 “我尽量…”呜呜…她又想挖地了。

 “喏。”他不怀好意地扬高眉心,自椅边持来一个她眼的小纸包“你的东西。”

 千夏红着脸蛋,飞快地接过它,在将它紧紧抱在怀里时,一双带着怀疑的黛眉,朝他高高耸立而起。

 “你有没有偷看纸袋里头的东西?”笑得这么坏,他一定是知道里头装了什么。

 “没有。”他先摆上一抹童叟无欺的善良笑意。

 “真的?那、那…”丝毫不怀疑人的千夏,一颗心登时被他软化,羞赧地反省起自己怎么可以怀疑起人家高尚的情

 韩致尧却在她心内疚的这个当头,咧出一口闪亮亮的白牙。

 “假的。”好骗成这样,她到底是哪出产的保育级动物?

 千夏直瞪着那张恶的笑脸,彷佛看见了爬虫类再度在她的面前变,之前文质彬彬的优雅男子已经消失,转眼间变成了个笑得坏坏的痞子男人。

 “原来你是用这牌子的啊。怎么,这牌的收力比较好吗?”他刻意倾身向前,以指勾了勾纸袋,两眼瞄向里头的女卫生用品。

 明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他还故意把它拿出来跟她讨论…千夏的杏眸缓缓移至他眼角旁的那颗黑痣,忽然觉得叶豆蔻说的话实在是很有道理。

 眼角有颗爱哭痣的男人,真的,很恶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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