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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七 问
 时间在一瞬间凝固,四周安静得只能听见微风吹过庭院的声音。

 梓颜终于被几个女人的失声叫唤和宫女太监侍卫们纷的动静惊醒,方才从那朵溅了鲜血的菊花上收回目光来。

 是的,刚才那不是她的血。

 她游目四顾,目光所及之处,除了太后之外,其余人都跪倒在地。

 连明诚郡主都下跪相的人除了他不会再有别人,想到这一层,她的心瞬间急剧地跳起来。

 不敢回头,却听到一个温润中透着无边寒意的声音“母后,儿子的话是不是在宫里都做不得准?若然如此,这个皇帝,不做也罢”

 听到他这一句问话,梓颜又了眼眶。这样的话由一个儿子对母亲说出来,语气已经是非常重的。

 果然,林太后在众人面前被儿子这么下了脸,也发怒了,冷声反驳道:“照皇帝这么说来,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当着母后的面杀了慈和宫的人,我这个太后是否也不用做了?身为太后,难道没有权利处决后~宫一个待罪的女人?”

 梓颜缓缓回过头来,正对上伽楠关切的眼神。

 两人俱是心头一震,伽楠连忙就错开了目光,转而与林太后对峙着。

 母子两个都是黑眉白脸,神情还有几分相像。

 四周又陷入了一片沉寂,谁也不敢在皇帝和太后大怒时上前劝阻。

 婴齐憋了半天,终于忍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此时无人钳制梓颜,她勉力从地上爬起来,由于身体虚弱,又在地上跪了半天,只觉得膝盖麻木一片,几乎是跌跌撞撞才到了婴齐的身旁,环着儿子拍着他的背哄道:“婴齐是个男子汉,不哭不哭”

 伽楠负手立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上去将这对母子从地上拉起来拥入怀中,他只有假作仰头望天,借以平复情绪。此情此景,令他实在难以相信梓颜会是那种轻易变心水性杨花的女人,可偏偏有些事是他亲眼所见。

 林太后表面还维持着太后的威仪,心里却已经开始发慌了。

 伽楠明明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儿子有可能是他们的骨,已经这样与她对着干,如果知道之后那还得了?

 正僵持间,门外又有了动静,刚才去带方太医和文梓莲的宫女们都回来了,一起进来的还有文泰和两个小太监,显然刚才伽楠是一个人先飞进来的。

 诸人参拜了太后和皇帝,方太医问道:“不知太后传微臣前来有何吩咐?”

 明诚只恐有人在伽楠面前说出求证婴齐是不是他儿子的话来,连忙赔笑道:“啊上宫出了一点事,太后担心废后文氏身体虚弱再出什么岔子,就请太医来把把脉。”

 方太医明明认为有些蹊跷,但他在宫里多年,知道生存的法则就是不多话,只称:“臣遵旨,便当真要上去给梓颜把脉。”

 林太后寒着脸也不解释,任由他去施为。

 伽楠绝顶聪明,心思又都在梓颜身上,怎么会看不出端倪便问:“不知文尚宫被传来这里是什么事?”

 梓莲怨恨地看了姐姐一眼,只道:“奴婢不知。”

 那边梓颜已经让方太医去给雅各特木尔诊治。

 掐过人中之后,雅各特木尔就醒了过来,立即单腿跪在她的面前,道:“属下无能,不能护你们母子周全。”

 林清荻见太后拉不下脸,而明诚许多话又不敢当着伽楠的面说,杀人的事只能先缓一缓了,便出来做和事佬:“其实冷宫荒僻之地,都不是太后和皇上该来的。如今也看过文氏了,不如就回转宫中去吧。”

 伽楠道:“看过她?姨娘说得很轻松啊却不知方才朕为什么要杀了这名侍卫呢?”

 “皇上”林清荻讪笑着薄嗔。

 伽楠扫了一眼四周,道:“今在场的人都听好了,婴齐毕竟是皇子,文氏就算有罪,也是皇子生母,容不得私刑伺候。若再有人胆敢背着朕出手伤害他们,天下没有人能保住他的人头”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林太后又唯恐梓颜再说出婴齐的生世来,她在做贵妃的时候忍了乐无极半辈子,为了大局着想,也不想与儿子起太大的冲突,便下怒气,上前挽起他的手道:“好了,你龙子也发了,人也杀了。此是不祥之地,我们走吧”

 伽楠难以拒绝母亲的婉言相劝,再怎么说也不可能叫太后道歉,心中虽有千种疑问,万般不舍,也只得任由她拖着往外走,不过他却不忘吩咐文泰:“你暂时留在寿王母子身边侍奉。此处杀了人,不适宜小孩子居住,将他们暂时安置到玉牒殿居住。”

 “玉牒殿就在乾宁宫中这如何使得?”明诚闻言顾不得风度大叫起来。

 乾宁宫就是皇帝的居所,也就是说伽楠命人把梓颜母子搬到他居住的后殿,如此一来,要想在他眼皮子底下除去梓颜,实在太费周章了。

 伽楠对明诚的话充耳不闻,林太后本要停下步子,这时反倒被他半拥半拉着出去了,走到门口,她回过头来,眼神复杂地看了梓颜一眼,道:“你乖乖地听话,哀家未必会对你怎样,尤其婴齐,他是先帝的幼子,为了先帝和当今皇上的名声着想,他长大也会是个王爷,你不需要担心。”

 伽楠一怔,不知道母亲为什么突然会这么大方起来。

 梓颜却听出了林太后的话外之音,她是要她顾全伽楠的名声,不要再说婴齐是他的儿子,而且她的意思是,不管信不信婴齐是伽楠的骨,都会善待他,前提条件是她乖乖听话。

 文泰不想侍奉梓颜母子,本要抗议,见伽楠神色不善,拉着太后匆匆离开,不敢造次,只有委委屈屈地留下善后。

 梓颜让雅各特木尔将婴齐抱回屋子,文泰已经开始指挥人前来收拾尸体,半晌,才不情不愿地上前来道:“娘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赶紧收拾一些,随奴才去往玉牒殿吧。”

 梓颜见他正眼也不看自己,知是为伽楠打抱不平,也不着恼,道:“文泰带着婴齐和雅各特木尔去吧,我是不祥之人,留在此地便是。”

 “留在此地?明明知道太后和明诚郡主要杀你”文泰相当不悦,在心里闷了几年的话终于可以宣出来“你死了倒也没什么,反正照我们做奴才的看来,有些女人没心没肺,不值得牵挂。可是我们主子不知道中了哪门子的蛊,非对不该情深意重的人情比海深,若是你出了什么意外,还叫不叫皇上活了?你究竟知不知道他对你的感情?”

 文泰是从小跟随伽楠长大的,论情分比亲人还深,而且当年他与梓颜也是熟悉得不得了,所以这话气归气,好像确实是没有把她当外人,盼望他们两个好,才这样说的。

 梓颜不是个傻子,她听得出来,不由又是鼻酸又是感动“文泰,我知道你们都怨恨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也不想你们能原谅我。不论婴齐是谁的儿子,他总是无辜的,希望你能帮着雅各特木尔护他周全,我即使死了,对你也心怀感激。”

 “我不需要你感激真想死也随便你。”文泰气得拂袖而去。

 梓颜在他背后苦笑,其实现在她并不想死,不过林太后赤luo的威胁却让她害怕。要知道,想害一个人,是防不胜防的,为了婴齐的安全,她不能再跟林太后唱反调。

 不过雅各特木尔和婴齐却坚持不肯跟她分开,梓颜斟酌再三,无奈之下才放弃了独自留在冷宫的想法,随着文泰等人住进乾宁宫的玉牒殿。

 当夜,月冷星稀,婴齐赖在母亲房里不肯离开,梓颜就打发了雅各特木尔去休息。

 婴齐白天受了惊吓,而且被搬来搬去地折腾,有些惊厥,总睡不踏实,她拍了半晌,见他呼吸渐渐匀称,才身疲惫地和衣躺下。

 秋风微凉,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前的地上,让人感觉清冷而寂寞。

 梓颜很累,但是却睡不着,一直睁着眼睛盯着地上的月光,脑中空白一片,什么也想不了。

 忽然,窗外的树叶微微一动,窗前赫然出现了一个人。

 住在乾宁宫,梓颜早就预料到会与伽楠再次相逢,不过却没有想到他在她搬来的第一夜就这样毫不避讳地造访了。

 伽楠静静地立于窗前,没有急着进来,目光温柔地落在梓颜和婴齐的身上。

 室内光线昏暗,他本该看不清梓颜的相貌的,但是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一双宛如明月的眼睛。

 两人就这样隔窗相望。

 他的眼神一如当年,清澈见底,情深似海。

 泪水不觉冲入了梓颜的眼眶。

 “婴齐…到底是我的孩子,还是不是?”

 梓颜没料到伽楠会问这个问题,想起太后的威胁,心中一颤,嘴张了张,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你究竟有没有爱上过别人?”话音未落,花影一动,伽楠已经站在房中。

 他比三年前更加俊秀出尘,月光洒落在他的肩头发上,使得他更加如仙如画,生出一种凡尘俗世不可描摹的绝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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